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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雨夜伤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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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与她调笑一阵,才去了芳莲居。
夕月回了屋,见一群侍女聚在那里画一个不知所云的花样子,就知道是蝉羽的手笔,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早了,都散了吧。”众人才散了,只留下两个伺候梳洗。
夜间夕月的规矩是只要蝉羽在跟前伺候,因此连外间值夜的侍女也不用留的,主仆二人在床上歇下,蝉羽听夕月悄无声息,挣扎了半晌才道:“你睡了?”
“没有。”夕月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齐王像是真的对你挺上心的。”蝉羽的声音有些犹疑。
“也许吧。”夕月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蝉羽暗叹一声,想想也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她不说话,交谈便戛然而止。不久,夕月轻浅绵长的呼吸声传来,她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蝉羽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翻了个身,却发现身边的床铺是空的。
她一惊,几乎是弹了起来,这才发现帐子有一半勾起了,忙掀起另一半去看屋内,发现夕月站在窗前向外看着。她只穿了一件中衣,窗外风声大作,蝉羽忙道:“你怎么起来了?也不披一件衣裳,着了凉怎么办?”心中却着实惊骇,夕月就睡在她枕边,以她的修为,竟完全不知道夕月何时起身,这手脚该是怎样的轻悄!
夕月闻声转过头来,笑道:“把你吵醒了?”
蝉羽拿了一件衣服给夕月披上,嗔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做什么?”
夕月也不以为意,微笑道:“一觉醒来,外面下雨了,沙沙的声音吵得睡不着,躺着也是难受,不如起来看看。”
蝉羽要去点灯,夕月拦道:“不必点灯了,让人瞧见了,以为我是心里不痛快半夜起来膈应人呢。”
蝉羽闻言手下一顿,不自觉看了夕月一眼。
夕月站在那里,窗外的风卷着雨打进来,就在她身前落下,借着屋外一点点沉沉的光亮,蝉羽看不见夕月的表情,却只觉得她越发淡漠如水。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难过呢?从前在舞月楼的时候,就时时见她淡定从容,无论何时何处见到她,她都是妥帖沉静的。
就像没有喜怒哀乐。
蝉羽不禁又在心里叹息一声,对夕月道:“你既知道她们会乱说,更该早些休息。不然明日眼下青了,叫她们看去,又有话可说。”
夕月却笑了笑:“我却怕她们不去说我眼下青了呢。”
蝉羽不禁奇道:“既如此,你为什么又怕她们说你半夜起来膈应人?”
夕月笑道:“半夜起来,那会让她们说我矫情,见不得他人高兴;眼圈青了,不过是走了困罢了,为什么走了困,可就见仁见智了。”
蝉羽捂着额头道:“知道了。那你还睡不睡?”
夕月被她的模样逗得笑道:“睡,睡。”
蝉羽服侍着她又躺下,听着她平静的呼吸,半晌还是没憋住问道:“夕月,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夕月没有回答,蝉羽以为她睡着了,想想自己问得也实在是好笑,过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夕月却盯着黑暗虚空中的某一点,听着缠绵不尽的雨声,一直了无睡意。
第二日一早,夕月眼下果然一片青黑,蝉羽皱着眉头用茉莉粉替她抹了又抹,还是不满意,待要再扑一层,夕月制止她道:“好了,不要再上粉了,不然一转头掉下一斤粉来,可不笑死人了。”说着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拿起手绢就把脸上的余粉擦了。
蝉羽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瞒得过人?”
夕月淡淡一笑:“原就没打算瞒。”蝉羽只得由她去了。
雨还在下,夕月用了早膳,便坐在书房里练字,蝉羽被她打发去收拾衣裳。
写了不过十几个字,便有人在书房门外道:“小姐,婢子紫雪。”
夕月淡淡问道:“什么事?”
“蝉羽姑娘说小姐在练字,她还有其他事,所以婢子前来伺候。”紫雪的声音十分平稳,夕月应了一声“进来。”
紫雪应了,走进来,立在桌边,一声不响地添水磨墨,倒是十分乖巧伶俐。
夕月抄了一遍《心经》,搁下手中的湖笔,揉了揉手腕。紫雪取了镇纸,赞道:“小姐这一笔簪花小楷,写得真是漂亮。”
夕月“哦”了一声:“紫雪姐姐会得识文断字?”
紫雪忙屈膝行礼道:“折煞婢子了,婢子哪里当得起小姐这一声‘姐姐’,小姐是尊贵人,与婢子的身份有如云泥,若小姐不嫌弃婢子蠢笨,就请小姐唤婢子贱名即可。”
夕月笑道:“好吧,紫雪你出口不凡,像是读过书的?”
紫雪点头道:“认得几个字,从前常伺候王爷的笔墨。”
“哦,这么说,你从前是书房里伺候的了。”夕月接过紫雪递来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是,婢子从前是内书房伺候的。”紫雪笑道。
夕月点点头:“既是内书房伺候的,想必是个知书识礼的人。”想了想又道:“以后这书房,也请你帮着打理打理。”
“是!”紫雪知道王府里打理书房的侍女都是有头有脸的,她原就是奔着这项差事而来,管了书房,虽说在夕月跟前及不上蝉羽,这屋里的事情却也都绕不过她去。
夕月歇了一会,又抄了一品《地藏王本愿经》,这才唤紫雪收拾了笔墨,出了书房,又命粗使侍女帮她将绣架搬到绣房窗下,自己坐下绣一副《十里烟波图》。
紫雪也跟了过去。
夕月也不说话,紫雪便一直近身伺候着。过了许久,蝉羽走了进来,见紫雪在跟前,她多看了两眼,对夕月一行礼:“小姐,衣服整理好了。”
夕月点头:“嗯,一会我去看看。”又唤紫雪:“你去书房,帮我把那本载了《十里烟波图》的画册取来,似乎是在左边书柜的第二格上。”
紫雪忙答应着去了。
蝉羽见紫雪走得远了,才撇了撇嘴道:“倒是盯得紧。”
夕月勾勾嘴角:“她是个聪明人。”
蝉羽昂了昂下巴:“既是聪明人,还这么猴急地赶着来点眼。打量谁是傻子,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么?”
夕月看了她一眼,她不情不愿地低了头,夕月见她不再提此节,才又低下头去绣一片荷叶:“打听过了?”
“嗯,她原是在内书房当差,倒真是正正经经王府里的奴才,因为会认几个字,王爷也给她几分体面。可是后来王妃嫁了过来,就把她赶到空置的梦茗洲去当闲差了。她原也是个有几分野心的人,这几年被王妃收拾得服服帖帖,一心想着从王妃手里捡个漏,捞个姨娘做一做。”蝉羽的声音十分轻微,语不传六耳。
夕月笑了起来:“王妃倒是好手段,不像朝廷重臣的千金,倒像是商户人家的女儿。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蝉羽闻言,皱眉道:“你既然心里早已有数,为何还要把她放在身边?”
夕月放下针线看向蝉羽:“知道的敌人比不知道的敌人安全得多,她看着我,我何尝不看着她呢?”想了想又道:“她这样急赤白脸的来我跟前点眼,未必不是存了这个心思——如你所说的话,她与王妃也不是什么忠心耿耿的旧人,先与我把架势摆明了,我起了防备之心,自然不会在她面前露出什么尾巴来,既不得罪王妃亦不得罪我!也是好算计。这一阵子我不在,你与她说话要多留心,别无意露了马脚。”
蝉羽挑了挑眉:“我几时这么无用了?”
夕月一笑:“知道你机灵,我不过白嘱咐一句。”过了会又问道:“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蝉羽见问,皱了皱眉:“说是半夜的时候要了一回水。今早去王妃跟前敬了茶,王妃赏了一套头面首饰,王爷一早就上朝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夕月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紫雪忐忑地进来回道:“小姐,婢子愚钝,没有找到那本画册。”
夕月抬头看向她,温和地笑道:“应当在那里才对——想是昨日她们整理的时候不小心放错了。没事,让蝉羽和你一道去找找看。”
蝉羽忙应了,跟紫雪一起去了。回来的时候二人有说有笑的,一同进了绣房,蝉羽先笑道:“小姐自己将这画册放在了右边书柜上,偏叫紫雪姐姐去左边书柜上好一阵翻!亏得我眼尖!”
紫雪忙道:“是婢子愚钝,不知道四下里找找。”
夕月笑道:“我倒不记得了,想是随手一放,自己却忘了。”
三人正说着,门外院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请问苏小姐在吗?”
夕月转头看向窗外,隔着垂下来的紫藤枝条,只见院门处一角绿色的衣衫,蝉羽已经皱着眉道:“这不是魏姨娘的贴身侍女吗?”
紫雪闻言,偷眼看了看夕月,见她不愠不怒,便也不出声,等着看西洋景。
夕月朝蝉羽看了看,蝉羽会意,走了出去应道:“这是魏家姐姐?什么事?”
那侍女鼻孔朝天,趾高气昂地道:“我们姨娘让我来谢谢苏小姐送的礼物!虽然只是支小小的珠钗,不过也是你们苏小姐一番心意,值得嘉勉。”
紫雪听她说话十分无礼,又悄悄去看夕月作何反应,只见夕月唇角挂着慵懒的笑容,却是一副不打算理睬的样子。
蝉羽却冷笑一声,说了一句:“魏姨娘有心了,还让姐姐特意跑一趟。我们小姐虽说是客,不过该有的礼数自然不会错。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珠钗还是我们小姐从宣阳带来的,也算是心到意到了。”
“宣阳带来的?难怪那式样这么俗气。”那侍女捂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