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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反复之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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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已过,宴席才散,齐王忙着送客,夕月向他打了个招呼,正待转身回内院,忽然坐在一边的穆紫野对齐王道:“王爷,老夫想与这位苏小姐说几句话,不知当否?”
齐王忙笑着道:“穆大人愿意垂询,是夕月的福气。”说着看向夕月:“客人多,我去送客,你替我陪穆大人说一会儿话,万勿怠慢了穆大人。”言谈举止显得对夕月十分亲昵,旁人虽然不敢说什么,却纷纷为之侧目。
夕月答应了,请了穆紫野到花厅奉茶。
穆紫野虽然年纪大了,到底是男客,花厅内两个侍女奉了茶,便眼观鼻鼻观心地侍立在门的两侧,夕月将穆紫野让到左首的客座上坐了,自己坐到了右首。
穆紫野慢吞吞喝了一口茶,悠悠然放下茶杯,默了一会儿,才淡声问:“苏小姐对相面可有兴趣?老夫历来对相面有些心得,说与小姐听听何如?”
夕月沉静地微微含笑答道:“小女洗耳恭听。”
穆紫野一双老眼却毫无老态,毫光内敛,眼神温和却使人的心思无所遁形,他注视着夕月,慢慢道:“苏小姐幼年家中富足,但是好景不长,不久即家逢巨变。”
夕月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是。”这是事实,不用算也能知道。虽然是自己的父亲出事,可是整个苏家都受到了牵连,苏仁峰也因此事而不再出仕,也算得上是家逢巨变。
穆紫野笑了笑,颇有兴味地试探道:“虽则如此,却无碍于小姐你的生活,倒也是锦衣玉食的命数——只是一点,让老夫颇为不解——苏小姐的面相有反复之兆,一团迷雾,不似常人一看既可知未来运数,老夫学浅,参不透。”
夕月听到他说“面相反复”心中已是一惊。只是穆紫野说话时一直紧紧盯着她,她不敢有一丝懈怠,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装得十分惶恐:“小女对相面一无所知,如今得穆大人垂询,却无以解答,实在惭愧。小女也不知什么叫做面相反复——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万望穆大人指点一二。”
穆紫野见她表情惶惶不似作伪,心下也有一瞬疑惑。夕月面相奇异,为他生平所仅见,上次见她做凌波舞,当夜他受皇命而赴宴,虽然他说出那句凤舞之象的话是为了引齐王选她而早就定好的计,可是她所演之舞确然隐隐有龙凤之气,使他心中惊悚,对她便甚为留心。今日他让二人跳舞,一是为了再确认一次夕月舞蹈中的凤舞之象是否只是错觉,二是有心考一考夕月的心怀——塞下曲那么多首,他想知道夕月会写下哪一首。
今日夕月的舞蹈刚劲,却不是她所擅长的舞,所以气象便弱了许多,不大看得出来,倒是那一首诗,让穆紫野起了一卦,觉得此女确非庸人。因此从不多事的穆紫野,竟然主动要求与夕月“说几句话”。
“惭愧,惭愧,老夫学识浅薄,虽然知道反复之相万中无一,却并不知道何以解释这反复之相,只想问问小姐,小姐可曾遇到过什么十分稀奇的事?像是具有什么异能?”穆紫野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夕月从前世到今生,一直觉得相面的术士都是些江湖骗子,但是这一刻开始,她对穆紫野肃然起敬。死而复生已是造化神奇,死而复生后竟回到了数年前,这是稀奇之中的稀奇,老头儿对自己的底细一无所知,竟能只通过相面就算到自己遇到过稀奇事,虽然这稀奇事的方向他算错了,但已然是十分厉害。
不过这些话,她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告诉穆紫野。
“这……不瞒穆大人,是有的!”夕月瞪大了眼睛,崇拜地看着穆紫野。
穆紫野眼中一亮:“哦?不知小姐可否说给老夫听一听?”
“当然。事情是这样的:我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日,家里来了个和尚,硬要化我去出家,还一口就报出了我的生辰八字,一字不差!说我生就是他的徒弟,若不跟着他去修行,将来会有大灾祸。”夕月一副讲故事的口气,说得绘声绘色:“大人您也知道,生辰八字哪能随意让人知道,他一个陌生人竟一口就报了出来,可不神奇么?”
穆紫野皱眉:“后来呢?”
夕月也皱眉回忆道:“后来,我父母亲舍不得我,这和尚无论如何也不放弃,天天上门来求见。闹了有一个月,我父亲问他如何才能化解我这命,他起先只说没有,最后见我家人实在不肯,只得说如果我家在隽苍山山顶塑一座佛像,便可破解。”
穆紫野很无语。
这明显就是一个骗财争名的和尚搞出来的闹剧。
看样子这姑娘是没什么想跟自己探讨的了。
穆紫野又看了夕月一眼,淡淡道:“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打听生辰八字说难虽难,说易也易。”
夕月羞赧地一笑:“我还以为他真是神僧……”
忽然门外有侍女请安的声音响起:“王爷。”
齐王微笑着走了进来,对穆紫野道:“穆大人,我让他们沏了上好的龙井,我记得你最喜此茶。大人帮我掌掌眼,看看这次送来的茶怎么样?”
穆紫野原本想走了,听他这么说,倒不好拒绝,只得答道:“王爷如此盛情,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齐王十分高兴,连声请穆紫野上座,不一会果然侍女换了茶来,夕月笑道:“王爷与穆大人有事相谈,小女就先告退了。”
齐王却笑道:“何必如此,我与穆大人皆磊落之人,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快坐下。”
夕月只得又坐下,三人又说了一回闲话,品了一回茶才散了。齐王还有事要忙,却仍旧将夕月送到了垂花门,自己回了外书房。
王妃人虽然没有跟在齐王身边,眼线却是一刻也不断的,自从夕月被齐王请去了主殿,她的心就一直悬着。主殿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让人去报与她知道,自然知道今日夕月不仅得了脸,还蒙穆紫野看中,去陪他说了话。
此刻王妃的一颗心真像是在油锅里煎着,她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走动:“你说说,这魏芳莲怎么这样不中用?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个废物!你不是说她都安排好了吗?”
琉璃面色尴尬:“这……我确实让小丫头们去打探清楚了,她安排了她哥哥替她找了那姓董的。”
王妃气得心角疼:“找了姓董的,难道就代表着能成事了?万一那姓董的看不上苏夕月呢?”话说出口,想一想风传董玉痕性好渔色的品性,若是碰上苏夕月这样的长相还不动手,她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干咳了一声,又道:“又兴许姓蒋的没搞清楚地方呢?”
琉璃硬着头皮道:“王妃说的是。”
王妃烦躁不已,坐立不安地半天才道:“这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把她给赶出去,反而让她大大地露了脸,今儿准备的这些礼物,客人们都说好;她又在穆大人跟前卖了一回乖,以后再想动她反而难了!”
主仆二人正关着门说话,外面院子里响起了说话声,王妃心头正不平静,听见了不免烦躁,出声斥道:“什么人?在这里喧哗!”
外面一个女声道:“回王妃,婢子是外书房的,王爷请您去一趟。”
王妃一噎,外书房的婢女她等闲是不敢随意打骂的,虽然是婢女,可那完全是属于齐王麾下的人。她虽然不知道他们都做些什么,可是她知道,他们直接受命于齐王,齐王明确地对她说过,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奴婢。
所以她立刻调整了口气,平稳地答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那婢女答应着走了,王妃这才狐疑起来:“王爷这时候喊我去,会是什么事?”
琉璃安慰她:“您别自己吓唬自己,王爷兴许就是为了晚宴的事情找您说说,您跟王爷做了这几年夫妻,还不了解王爷么?他几时拗着您的意思来过?”
王妃想想也对,便安下心来重新换了衣裳,扶着琉璃的手去了前院外书房。
书房院子里因为还住着杨九如和左飞,所以侍从较后院略多。只是这时候左飞和杨九如自然是早已回避了,王妃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书房内一灯如豆,王妃敲了门进去,正要开口,却生生吓了一跳。
魏芳莲站在书房里,除此以外再无他人。
王妃只觉得心一突,又急速地往下沉。
此时此刻,魏芳莲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王爷既然找了自己来,怎么又把她叫来了?
魏芳莲听见门响,以为是齐王进来了,满心欢喜地转头正要说话,却见是王妃,也吃了一吓。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想了想才说道:“王妃姐姐,你来了。”
王妃“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魏芳莲心里一惊,生怕王妃以为自己半夜到此是心有所图,忙解释道:“是王爷召我前来的。”
王妃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转身问门外侍立的婢女:“王爷呢?”
那婢女一直不声不响站在暗处,魏芳莲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个人,因此倒吓了一跳。那侍女见问,不卑不亢地答道:“请王妃稍等片刻,王爷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