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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娇花解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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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竟无言以对。
她比他想的还要明白。
话说到这里,他竟然无法再为自己辩解,能说的,她已经都说了。
夕月见状,笑了笑:“我知道你已经对我颇多照顾。我家中景况想来你也十分明了,我如今能倚靠的人,唯你而已。我只是不想再给你添麻烦,再让你更为难,没想到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满意。”
齐王叹了一口气:“我早同你说过,你心思太重!一味照顾旁人情绪,却过于委屈自己,你有了什么委屈从不对我说,怎能不让我以为你与我离心?”
夕月见他口气软化,叹息道:“上次你要送我回去,我闹脾气,你要怪我,这次我不做声,你又要怪我!”
齐王怔住。
夕月情知他今日这一通邪火并不是因自己而起。齐王回内宅之前,何铭顺已经遣了小内侍进来知会了她一声,外头今日出了事,齐王心里不痛快。
齐王的性子这一向夕月也有些明白,但凡是外头出了事,必然不会摆在脸上的。在外头不会,回了内宅,也鲜有蛛丝马迹可循。
可是今日齐王回来之后,正撞上夕月刚喝了药,莲奴要把药碗端下去。齐王却忽然冷着脸,叫人去晴枫苑把这个从前跟过碧玉的小丫鬟揪了过来。
连着小丫鬟一起被带过来的,是在她体己匣子里装着的一包药末。
齐王几乎是连审都没审,只叫人传了盛磊进来,就判了那丫鬟死刑。其间夕月几次欲开口,都被齐王冷厉的眼神堵了回去。
夕月暗忖今日齐王这一场气不小,思来想去,只怕又要着落在那些补给上。可昨儿明明听得说今日补给就要进城,怎么到这会子又出了差错?
没有想的十分停当,齐王就开始向她兴师问罪了。
齐王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人把那丫鬟拖出去打死,可见对这丫鬟所行之事早有所觉。之前只顾装聋作哑,如今却忽然这般行事,不让那丫鬟申辩,自然是怕牵扯出什么人来了。
夕月内心自嘲,齐王如今还须得依仗岳家,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同妻子翻脸?何况打死那丫鬟,九成原因,倒是为了一泄心头烦闷罢了!
只是齐王一向冷静自制,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人急躁时最易心乱,心乱的人,最有可乘之机!
她这厢里想着,那厢齐王已经开口道:“你这性子叫我怎么说是好?若说你乖觉懂事,实实也是你叫我挂念悬心!若说你任性而为,确然你又是最隐忍内敛!”说着烦躁地背过身去。
夕月见状,咬了咬唇,步履轻盈地走了过去,想从背后抱住齐王,双手环过他的腰间,臻首轻轻贴近他背脊。
齐王却没想到她这样,身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躲开,夕月双手环了个空,怔怔地立在当场。
齐王没有转过身来,却不自然地停住了。
夕月愣了一愣,见他躲了一半,并未闪开,咬着唇仍是试探着伸出双手去抱他的腰。
这一次,齐王没有再躲开。
夕月轻轻环了齐王的腰,将脸贴在齐王背后,低声道:“是我不好。”
齐王没想到她忽然伏低,原也知道自己今天这一通火气不是冲她,只是内心实在郁燥,借题发挥罢了。她原是受了屈的那一个,如今却要她来给自己赔礼,这一想,心里很有些怅然。
夕月轻轻环了他的腰,闷声道:“我不该自作聪明添你烦恼。”
齐王一听,知道她都明白,越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她虽然看破,却并不说出来,竟还主动认错打这个圆场,使他不致无法自圆其说,他竟更觉自责。
他叹了一声,轻轻将手覆在夕月一双柔荑上,二人就这么不言不语地互相依偎着。
良久,齐王先松了手,转身将夕月纳入怀中,低声道:“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
说着抚了抚她的发:“我今儿心情不大好,说话没注意,你别往心里去。”
夕月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他:“怎么了?谁惹你生气?”
齐王顿了顿,没有说话。
夕月又低下头去靠在他胸口,低低地说:“是我逾越了,不该问的。”停了停又道:“你日日这样忙碌辛苦,不管是何人何事叫你不悦,你也不要自己生闷气。你有什么不快活,便是向我撒气,我也不会埋怨你的。”
齐王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了半晌,终究开口道:“要是人人都如你这样乖巧聪明,我又怎会生气。”
夕月轻笑了一声:“你又笑话我呢!我哪儿有你说的这么聪明?”
齐王笑了笑:“我说有就有。要是他们个个都与你一般,我不知道要省多少力气。”
夕月本想问“他们是谁”,话到了嘴边却说:“你又取笑我。”
齐王抚她头发的动作轻柔依旧,嘴角的笑容却微微有了点温度:“你不生我的气我就知足了,哪里还会取笑你?”
夕月抬头认真的看着他:“我真的没有生气。”
又怕他不信似的,低声道:“你虽然贵为亲王,可是俗语说高处不胜寒,风光威武的背后,委屈不足为外人道。你说我委屈,可我的委屈有你安慰,你的委屈,我却安慰不了。”
齐王怔了怔,顿了一下才说:“我没有什么委屈,身为皇室中人,这些本是分所应当。”
夕月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齐王却觉得松了一口气似的,拥着她道:“你知道心疼我,我是很高兴的。”
话出口,自己却是一愣。
女人看他的眼光,倾慕有之,艳羡有之,却从没有人用心疼的目光看他。从小到大,他身边的女人,要么像王妃蒋婕那样努力与他比肩,要么像魏芳莲那样对他一意追捧。
蒋婕虽则竭力要做出与他般配的样子,却从未真的要与他交心;魏芳莲虽则一味迷恋他的外表,却也只是痴迷于他的皮相,从未真正关心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哪怕是他的母亲,因怕他养成个懦弱的性子,也从未在他面前说过半句怜惜的话。
今天却意外地在夕月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又开始本能地抵抗,所以才会试探她,是否真的不会问他为什么生气。结果夕月见他不愿提起,真的不再多问时,他心底虽高兴,又有些不知所措。
对她的每一次试探,好像都让他陷得更深。
这当然是好事,可是他竟有些微微的害怕。
说来可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齐王,竟然会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这女人用一腔柔情似水,一步步让他丢盔卸甲,眼看着自己打开了心扉。
就像现在,他鬼使神差地说道:“若他们有你十分之一的聪明伶俐,我也不至于这样头疼。”
夕月闻言,叹息道:“前头的事,我帮不上忙。只恨自己没有生做男儿,助你一臂之力。”
齐王笑了起来,点点她的鼻子:“说话这样孩子气!你若是个男子,我哪儿能再寻一朵你这样的解语花?!”
夕月也笑起来:“不过同你玩笑一句罢了。前头有杨公子,左公子也正在赶来的路上,有他二人相助,哪里还需要我来画蛇添足。”
齐王脸上的笑容却敛去了。
夕月见状,知道恐怕问题就在这两人身上,又不好多问,也就低了头不做声。
半晌,却是齐王先打破了沉默:“补给出了问题,左飞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夕月讶异地轻声道:“出了问题?”
齐王点点头,看了看夕月,低声道:“冬衣的质量有问题,有许多都是次品。”
夕月吃惊地道:“这可怎么办?原说今日就能进城,最晚明天就该发放了,这会子出了这样的问题,别的好说,怎么向士兵们解释?这一场雪暴肆虐,多少人盼着这批冬衣呢!”
齐王叹息道:“正因如此,我才烦躁不已。”
夕月低了头,想了想问道:“不知到底有多少是有问题的衣裳?”
齐王见她面色沉静,想起之前筹措冬衣时,她也颇有主意,便说道:“左飞让人送来消息,怕有两成都不能用。”
夕月听了,皱了眉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抬头问他:“上次不是还筹措了三万多件?除去这批不能用的,还差多少件?”
齐王叹了一声:“还差近五千件。”
夕月问:“或者再去筹措一些?”
齐王摇头:“先前筹措这三万多件,已经是穷尽了附近所有城镇之力。”
夕月想了想,说道:“这可这么好?此时此地上哪儿弄到这么多冬衣……”
齐王见状,叹气道:“你就不要记挂此事了,我自然会想法子的。”
夕月见他这样说,一时自己又想不到好法子,便点头道:“外头的事情,我也不懂,帮不上忙……”
齐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我要是指望你来解决这事,得是有多无能?你只管养好身体,以后有什么都要跟我说,别让我悬心,就是对我尽心了。”
二人又说笑几句,前院的人来请齐王,说欧阳谨求见,齐王便去了前头。
夕月送齐王出了漱玉阁,便返身回了自己日常理事的屋子,独自一人倚在炕上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