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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互诉难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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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磊见欧阳谨坐在书桌后面,先行了个礼,又看了看福伯。
福伯与盛磊是见过的,盛磊也知道他是欧阳谨身边得用的人,还这样行事,明显是希望福伯回避了。
欧阳谨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说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盛磊见他表态,便弯了弯腰说道:“大人,苏小姐让我给您带个信。”
福伯一怔:苏小姐是谁?
欧阳谨很少在他面前提及御影之事,盛磊也游离于御影和福伯所率领的势力之外,算是欧阳谨自己的人,所以盛磊的任务,福伯也不清楚。他想了一会,才勉强想起,与小少爷一同被掳走的那个年轻女子,似乎是姓苏。
欧阳谨神色淡淡,问道:“有什么事?”
盛磊道:“苏小姐说,这一向她管不到外面的事,不过似乎齐王殿下的影卫里,有些不寻常的事情。”说着顿了顿,又道:“她还说,那个叫杨孟玄的少年,只怕也不是没有来路的。”
欧阳谨淡淡地“哦”了一声,问道:“她是如何知晓?”
盛磊想了想道:“她说,原先影卫里分了有三个女子在内院戍卫,经柳如枝一事后,忽然变成了两个。听得说,那第三个忽然调到了外院去戍卫了,却又调了四个男影卫进内院戍卫。至于杨孟玄,她说她不过是提个醒。”
这就是说毫无证据了。
欧阳谨没言语,心里却有些讶异。这个苏夕月,不管她是真聪明还是有灵性,她认为有问题的人,竟一个个都猜中了。
半晌,他问盛磊:“还说了什么?”
盛磊想了想,说:“再有就是让我给您代问好。”
欧阳谨一怔。
代问好。
御影之中,上下级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温情的问候。毕竟,御影说白了是一个由杀手和探子组成的暗卫,感情这种东西,不管以什么形式出现,在这里只是累赘。
他和苏夕月之间,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客气的必要。
作为她的上级,他应当对这句莫名其妙的问候嗤之以鼻,可是此刻他对这句话,训斥不出来。
盛磊和福伯见他不说话,都没有做声。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有些低迷。
过了一会儿,欧阳谨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了几句苏夕月的近况,知道她的伤势已近痊愈,便打发盛磊走了。
福伯正在暗暗思忖这个苏夕月到底是什么来头,欧阳谨已经开口了:“福伯,齐王查杨九如查的怎么样了?”
福伯忙集中精神答道:“回小少爷,近些日子影卫副指挥使暗中查了许多杨九如往日经办的事情,颇有收获,只是前阵子姓杨的去宁州之事,山长水远,还不好调查。”
欧阳谨冷冷地一笑:“他去宁州,可办了好些要紧事。这一笔不给他记上,齐王怕还有些舍不得他死。”
福伯心领神会:“既如此,老奴就着人去给这副指挥使提个醒。”
欧阳谨没说话,福伯却已经不需要任何示意了。
盛磊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明显觉得府内气氛有些不对,下人们行事特别小心翼翼,走路已近悄无声息。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暗暗思忖。
直到回了自己的住处,才状似无意地问了照顾自己起居的小内侍一句:“怎么我看大家今天特别拘谨似的?刚才进垂花门的时候,看见几位姐姐笔直地立在那儿,从前可没有这么大规矩。”
那小内侍近来与他已经颇为熟悉,朝外瞧了瞧见没有旁人,就悄声对他道:“您不知道,垂花门按规矩是该有人在那儿守着的。门外四个兵丁,门内该有四个侍女,可是殿下宽厚,一向不大过问,渐渐地内院这些侍女也就怠惰了。”
“哦?那今天这是怎么了?殿下问了?”盛磊问道。
那小内侍摇摇手,声音更轻了:“哪儿能啊!只是听说今儿出了点事,殿下心情似乎不好,连苏小姐也碰了壁。所以上面交代下来,大家都仔细当差,万一谁惹了主子不快,可没人兜着。”
盛磊想到苏夕月那狡猾的女人,一直被齐王心肝儿似的捧在手里,如今竟也能吃闭门羹,费了好大劲才忍住嗤之以鼻的冲动。
那小内侍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提醒道:“殿下如今人在内院,您没事最好不要出去。”
盛磊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
那小内侍笑笑:“您客气了。”
话音刚落,就听院门一响,有人在外面问:“盛大夫在吗?”
盛磊与那小内侍互看一眼,应道:“在。”那小内侍忙忙地跑去开了院门。
待来人走到面前,盛磊见是漱玉阁的内侍总管,互问了好,那内侍总管急急地道:“盛大夫,殿下请您去一趟漱玉阁。”
盛磊自然不敢不从,三步并作两步地随那内侍总管去了漱玉阁。
进了主屋,就见齐王坐在上首,面色平常看不出喜怒,夕月立在一边,地上跪着个丫鬟。
见盛磊进来,齐王问他:“盛磊,我问你,夕月前些天忽然晕厥,是什么原因?”
盛磊一怔,本能地看了看夕月,夕月见状正要开口,齐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调依然温和,却不知何故让人背后起了森森冷意:“盛磊,本王问你话,你在看谁?”
盛磊忙看向齐王:“回殿下,因是苏小姐一再嘱托在下不可生事,故此——”
齐王甚至微微笑了一下:“本王问你,夕月前些天忽然晕厥,是什么原因?”
盛磊只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明明对面的人并没有一点发怒的征兆,他也并没有觉得自己应该害怕,动物的本能却使他几乎要哆嗦。
他强自镇定了一下,开口道:“殿下,”觉得自己的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妥,才又接着说道:“苏小姐的忽然晕厥,是因为药里出现了本不该有的东西。”
齐王微微点头:“你下去吧。”
盛磊讶异地抬头看了看齐王,他竟然不问是什么药材?也不问是哪里出了问题?
盛磊又下意识看了看苏夕月,只见她眉头微蹙,却并不见焦虑。
于是微微放了心,告退了。
齐王看向立在另一边的何铭顺:“拖下去,杖毙。”
何铭顺应了,招呼了人来拖那跪在地上的丫鬟,那丫鬟哭着还想求饶,围上来的内侍却是十分老练地堵了她的嘴拖了人出去。
夕月眉头一皱就要说话,齐王却在此时看向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怒意。
夕月一愣,内侍们已经拖着那丫鬟出去了。
屋内顿时竟只剩他二人。
齐王似乎有些疲惫,倚在了椅背上,半晌,淡淡地说道:“你明知有人给你下药,却一再讳莫如深。为什么?”
夕月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时之间竟有些踌躇,话说得也就有些迟滞:“我……我并不能肯定,所以不敢乱说。万一只是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别人以为我恃宠而骄,胡乱攀咬,岂不是自取其辱……”
齐王竟然又轻声笑了一下,说出来的话却冷冷的:“不。你不过是不信我能护你周全而已。”
说着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踱到夕月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你并不想和我在一起。”
夕月莫名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齐王的目光中却有一闪而逝的沮丧:“夕月,我知道,因为我纳了魏氏,你对我心存怨怼,因为我要把你送回京城,你对我也多有不满。因着这两件事,你对我多少有些心凉。”
夕月正要说话,他却已经又定定地说道:“你知道,如果你怀了我的孩子,阿婕一定不会放过你。与其把自己陷入到这样的困境中去,不如顺着她的意思,省的给自己惹麻烦,是吗?”
“毕竟,你也并没有多喜欢我。”齐王自嘲地笑笑。
夕月想要争辩,齐王却又说道:“从前父皇告诉我们,女人不能读太多书,否则脑子里想法太多了,男人降不住。所以我们兄弟几个,除了太子,都娶了武将的女儿。”
“可是碰到你,我才知道,脑子里想法多的女人,也许更吸引人。我喜欢你,所以留下了你。可是我还是忽略了一点,”他看向夕月,目光中有无奈与寥落:“我是齐王,也许这个身份,就足够伤害你,使你望而却步。”
二人之间有片刻的寂静,再开口的,是夕月:“没错,我是怨你。”
齐王眉毛轻轻一蹙,随即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明明你让我那么欢喜,明明我以为你喜欢的是我,你却纳了魏芳莲为妾,给我狠狠一泼凉水。”夕月的声音很平静,“明明我那么高兴能跟着你来阳关,即便被人掳走,想着一定要回到你身边,无论多么恐惧我也挺了过来,九死一生回到你身边,满以为我就能与你好好地在一起。”
齐王一愣,看向夕月,却见她眉目清冷,眼底却波光粼粼:“脚跟还没有站稳,你就因为魏芳莲怀了你的孩子,要把我送回去陪她。你明知道,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敢不给她。你说你喜欢我,这样的喜欢,让我害怕。”
齐王欲开口说些什么,夕月却又说道:“谁会喜欢喝药?哪有女人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有个孩子?可是我自己都像狂风巨浪里的一叶小船,保护不了的孩子,我怎么能把他生下来受苦?!”
齐王皱眉道:“你与我若有了孩子,谁敢让他受苦?!”
夕月笑笑:“你是齐王,这个身份,就足够伤害我的孩子。你误会了,我不是不信你能保护我,我只不过知道,你的苦衷太多,无奈太多,不得已太多,你想保护我,却又有太多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