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墨染星璇

163、急怒攻心

　　左飞连夜命几个押运衣物的车队都开了箱子，结果真的在丙队所运衣物中发现了问题。
　　在民间购得的棉衣中，有八成棉衣竟都是以次充好，其中更有将近三成的棉衣里索性没揣棉絮，全是灌的沙子！
　　左飞听闻这个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他火速赶到现场，看着满地狼藉的沙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死心地又亲自撕开了一件“棉衣”，眼睁睁看着漏出来的沙子洒在了自己的靴子上。
　　他紧紧捏着那件被他撕开的衣服，一阵风似的回到了官员们歇息的院落，不等下人通报就冲进了魏怀楠的屋子。
　　魏怀楠身边服侍的下人还想拦他，他冷笑着说道：“等魏大人醒了再说？再等下去，睡得时间有的是！”
　　那下人跟在魏怀楠身边日子也很久了，这一次魏怀楠对左飞的态度他心里也很有数，因而不敢十分得罪左飞，见左飞脸上颜色都变了，知道不能再拦，只得转身欲进去叫醒魏怀楠。
　　谁知这左飞竟一刻也等不得的样子，越过他就进了内室。
　　魏怀楠正睡得香，被左飞叫醒，一肚子不高兴：“左公子，现在是什么时辰？”
　　左飞此刻急怒攻心，一点儿面子也不打算给他留：“魏大人，您还是看看这个吧！”说着将那件兀自往外漏着沙子的衣服扔到了魏怀楠面前。
　　魏怀楠这一路对左飞客气，却不想左飞此刻如此不留颜面。见他将一件破衣服扔到自己面前来，丝毫没有一点敬意，魏怀楠也怒了：“你什么意思？”
　　左飞气极而笑：“什么意思？魏大人，我倒想问问您，您什么意思？这次民间购衣，您一定要亲自操办，我当时就一再对您说过，一定不能有什么差错，您口口声声绝无问题！”
　　说着，他上前一步捡起那件已经空了的棉袄，直伸到魏怀楠面前去：“那么魏大人，这些衣服是怎么回事？”说着大力一抖，衣服里又零零落落掉出许多沙子。
　　魏怀楠眼睛都直了：“这什么？衣服里怎么会有沙子？”
　　左飞急得眼睛都发红了：“衣服里怎么会有沙子？这衣服里要是没有沙子，就是件单衣了！”
　　魏怀楠这一下吃惊不小：“你说什么？”
　　左飞也没功夫跟他慢慢解释，催他赶紧披了衣裳，几乎是拖着他就到了发现问题的车队去。
　　到了地方，魏怀楠看着几大车的衣服裤子里全是沙子，吓得瘫软在地，揪住左飞的衣角，反复念叨：“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都看过了的……”
　　左飞看着魏怀楠的样子，叹了口气。他很清楚，靠魏怀楠能主持大局的话，齐王也不用让他来跟着了。
　　为今之计，第一要把魏怀楠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
　　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这么说一点也不夸张。
　　从皇帝下旨，尚书令柳清岚提议由魏怀楠接办开始，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与魏怀楠脱不了干系，即使是左飞，也不如魏怀楠深入其中。
　　虽说他是个挂名的负责人，可他到底也是负责人。
　　魏怀楠犹自揪着左飞的衣角絮叨，左飞已经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吩咐手下人：“速速将有问题的棉衣清点出来，能穿的和不能穿用的数目都尽速报给我。”自己却扶着魏怀楠回了魏怀楠的屋子。
　　进了屋，扶魏怀楠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立刻吩咐下人：“去看看武亭侯世子在做什么。”
　　一时下人来报：“世子已经安歇了。”
　　左飞长叹一声，转头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魏怀楠：“魏大人，这批冬衣，既是您亲自去办的，难道就没有什么头绪？当日您可是亲自瞧着他们入库的啊！”
　　魏怀楠被他这么一提醒，立刻说道：“对啊！这衣服我是眼看着他们入库的，入库前我还特意抽查过的！绝不可能有问题！这一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说着就站了起来要往外冲，左飞一把拉住他：“大人要去哪儿？”
　　魏怀楠急道：“我要上奏陛下，请他降旨彻查户部大库和兵部经手这些衣物之人！”
　　左飞只觉得太阳穴开始一抽一抽地疼，却只得耐着性子道：“魏大人，万万不可如此轻率行事。”
　　魏怀楠又不高兴了：“左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事情如果不说清楚，难道我来替户部和兵部的人背黑锅？”
　　左飞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说道：“左公子，这一路大事小情的我都尊重你的意见。一是觉得你做事挺实在，二是因为齐王殿下对你十分看重，来信让我遇事跟你商量商量。一路行来我瞧你是个明白人，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你泛起糊涂来了？”
　　左飞虽一向知道他是个糊涂虫，可是被糊涂虫教训却也并不怎么开心。奈何此人如今是掌事的，自己说穿了不过是齐王的门客，不把他说通了，自己是寸步难行的。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魏大人，你听我说。”
　　“既然魏大人您说冬衣入库时您亲自查验过，那就当入库的冬衣是没问题的。”左飞分析道：“那么入库后至装车这一段时间，户部大库的人有做手脚的可能。”
　　魏怀楠大力点头：“就是！”
　　左飞却不受他影响，继续分析道：“但是也有可能，是在装车的时候，有人偷梁换柱。”
　　魏怀楠呆了一呆。
　　左飞见他不说话，又道：“如果我们不问青红皂白就上疏指责户部大库和兵部经手之人，那么很有可能招致户部和兵部的反击，如此一来，事情没查清楚，反倒树了敌。若事情是户部和兵部的人做的也就罢了，若罪魁另有他人，白白得罪了两部，以后齐王殿下只怕也要被留难。这样一来，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些曲里拐弯的勾心斗角，魏怀楠四十年的人生里并未经历过，自然也就想不到。但他并不是不知道朝野之上有这样的事情，此刻左飞一说，他马上就知道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他这个人有一个好处，知道自己做不了的事，愿意听能做得了的人的话：“好像……好像是这么个理……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左飞见他肯听劝，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如今让底下的人把有问题的物资数量清点一下，大人您亲自去督办这件事，行不行？”
　　魏怀楠点头：“行——你呢？”
　　左飞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在下这就去修书一封，让人飞马报与齐王殿下。此间之事，必须尽快让殿下知悉。”
　　魏怀楠这时才想起来，他们这时候已是离阳关近而离圣京远了，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快写信给王爷！这里是他的地盘，他肯定能把事情压下来的！先把事情压下去了，再慢慢来找那些偷梁换柱的混账东西！”
　　左飞皱皱眉头，想纠正他话里的错误，却终究只是说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人言语间还是多注意些。”不等魏怀楠多说，他又说道：“清点之事，就拜托大人了。这一次一定要查明错漏，万不可再出差错。”
　　魏怀楠见他话中有教训意味，原有些不高兴，后又见他说起了正事，就暂时放到了一边，点头道：“我知道了。”
　　于是二人分头行动。这一夜，这小小的驿站里里外外忙得热火朝天，只有蒋玉痕的屋子里，一星灯火也没有，似乎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欧阳谨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辰时。
　　这一天因为有补给要进城，相关人等都在忙着这件事。欧阳谨倒闲了下来，早晨去齐王处点了个卯，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刚提笔写了几个字，福伯走进了书房。欧阳谨笔走龙蛇，丝毫不见停顿，福伯见状，便立在一边候着。
　　等欧阳谨写完一遍《心经》，放下笔来，福伯才道：“从民间采购的那批冬衣出了问题。其中三成是以沙充棉根本不能穿的，五成是以次充好勉强能穿但御寒效果差的，只有两成是没有问题的。”
　　欧阳谨冷笑了一声：“这些黑了心肝的东西。”
　　福伯叹了一声：“所幸小少爷您当日筹措了那许多冬衣，如今也算囫囵得过去了。否则真要有士兵冻死，事情又不知道要闹到多大！”
　　欧阳谨却又不做声了，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什么。
　　福伯也不再多言，立在一边伺候着。半晌，欧阳谨抬起头来刚要说话，门外小厮却在此时来报：“盛公子求见。”
　　“盛磊？”欧阳谨微微错愕地问道：“他这会儿怎么跑来了？”
　　那小厮见状也不敢多嘴，欧阳谨却道：“让他进来。”
　　福伯低着头，心里却有些讶异，小少爷刚才明明是有什么话要说，一般这时候，他是不会见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的。如此说来，这个盛磊，对小少爷来说，十分有价值。是因为他成功留在了齐王身边吗？
　　正思索着，盛磊已经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