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墨染星璇

162、冬衣有异

　　左飞皱眉，轻轻拉了拉缰绳，马儿的速度慢了许多，他想了想问道：“魏大人，可否告诉在下，世子他是怎么说的？”
　　魏怀楠知道左飞是齐王跟前得用的人，想到自己女儿如今身在齐王府，若是能有左飞这样的人照应，将会大有助益，这一路对左飞可谓言听计从，面子里子给了十足。此时见左飞问，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总算没忘记：“他说，东西进了城，就是城里的了，要不要再清点清点？”
　　左飞听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心里的不安却涌了出来。
　　他不是傻瓜，齐王召他奔赴阳关的书信上，只说了让他辅佐魏怀楠应付押运之事，别的只字未提，可他总觉得似乎还有些什么别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他所能设想到的任何陷阱，可是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觉得没底，就像悬在头顶的巨石，不知何时何地会以何种不可预知的方式猝不及防地砸下来。
　　至于武亭侯世子蒋玉痕，从赏莲夜宴那天其欲对苏夕月无礼开始，左飞就将其看作人渣，根本不屑与他多说一个字。所以这一路两人根本没有任何交流，没想到就在这趟差事的尾声，蒋玉痕却对魏怀楠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
　　这话说得含糊，意思却明显是提醒魏怀楠再查看一遍所运的物资。
　　难道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左飞想到这里，不由又对蒋玉痕的人品产生了怀疑。这样的一个人渣，真的能说出什么正经事来吗？
　　魏怀楠见左飞想着心事一言不发，不由有些尴尬：“左公子啊，你看，这雪大风急的，走了这么久，我是不累，底下的人该是累了吧？要不要歇一歇？”
　　左飞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探探那人渣蒋玉痕的口风再说。不管怎么说，这庞大的押运队伍里所有的物资，再清点一遍可不像是吃顿饭那么简单，那会耽误很多时间。既已向齐王报了抵达时间，没有特殊情况，原不该耽误才是。
　　所以他需要确定蒋玉痕说这些话的原因，再决定要不要全面清点物资。
　　“诸位大人都辛苦了，前面不远有个小驿站，”左飞一贯温文有礼，话说得十分客气：“若诸位大人没有意见，今夜就歇在那里如何？”
　　身后这些官员哪个不知道左飞的来头？谁敢在他面前挺腰子？别说左飞是让他们歇息，就是左飞今儿说一个都别歇，大家直奔阳关，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于是自魏怀楠而下，诸人都点头称好。
　　左飞目光一转，见蒋玉痕坐在马上，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的，看不见表情，只是兀自伸手拉扯身上的大氅，将之裹得更紧一些。与其他官员不同，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管闷着头一言不发。
　　等到队伍开始向驿站的方向推进，左飞佯装无意地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很快就与蒋玉痕并行。
　　“蒋大人，”左飞的声音不高，在这漫天风雪中也就身边的蒋玉痕能够勉强听清而已：“大人这一路行来，寡言少语，与在京城时判若两人。是不是左某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使大人感到不悦？还是说——”
　　他微微顿了顿，向蒋玉痕的方向靠了靠，用更低沉的声音说道：“大人心中有什么担忧，不便明言？”
　　蒋玉痕打了个哈哈：“左公子多虑了，我只是不大适应这寒恶天气，风又大雪又大，一说话就吃一嘴风。”
　　左飞微微皱眉，这个人，昨天突兀地提出要清查物资，今天正儿八经来问他了，却又装疯卖傻。
　　“蒋大人，此次押运军资，您劳苦功高，待到了阳关，交接了物资，齐王殿下定会具折上奏，在皇上面前为您几位请功。”
　　左飞的语调更冷了些，蒋玉痕的顾左右而言他，让他对此人更为不客气：“毕竟，皇上十分重视边军，这十几万将士的衣食住行，可是日日夜夜在皇上心头牵挂着。”
　　蒋玉痕没想到对方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看起来这个左飞对自己真的有很大的敌意，自己好像并没有得罪过他吧？
　　可是对方的话里意思很明显，如果这批边军的军资出了问题，大家一个都不要想跑得掉！
　　这正是蒋玉痕犹豫的原因。
　　原本默不作声，等到东窗事发装无辜是最好的法子，到时候只管坐山观虎斗看太子和齐王斗个你死我活就行了。
　　可是当今皇帝的脾气在那里，如果这趟差出了问题，很有可能真的就先不管那两个儿子的矛盾，而是把押运物资的人都清理了，强行给太子洗清嫌疑。
　　想到这里不由要跌足后悔，没有搞清楚太子的计划就贸贸然插队。早知道太子手段这么毒辣不顾后果，他无论如何不该蹚这趟浑水的！
　　左飞没有多说什么，见蒋玉痕没有反应，他骑着马又回到了队伍的前列。
　　蒋玉痕需要时间考虑，他很清楚。可是如果蒋玉痕考虑的结果是坚决不说，他该怎么办呢？
　　左飞皱起了眉头。
　　这次押运来的军资，从头到尾是魏怀楠眼看着准备的。如果有什么问题，这次随队的人一个都跑不掉，魏怀楠首当其冲。一个魏怀楠不算什么，可是谁都知道，魏家的女儿是齐王的姨娘，这一巴掌最后还是要扇到齐王的脸上去。
　　保险起见，到了驿站以后，还是该把物资梳理筛查一遍。
　　心里有了主意，左飞下令队伍加速行进，很快，他们赶到了那个小驿站。
　　这真的是一个小驿站，除了主事的魏怀楠和武亭侯世子蒋玉痕，其他随队的官员不得不几人挤在一起，才勉强住得下。
　　左飞看着外面的车马都安排妥当了，才进了魏怀楠的屋子，想跟魏怀楠商量一下筛查物资的事情，却发现魏怀楠早已经睡着了。
　　左飞皱了眉头正要去叫醒他，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他。
　　“左公子，”风声很大，把来人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左公子，能否请你……”
　　左飞只得走了出去，一个小厮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见他出来了忙行礼道：“左公子，能不能请你移步这边屋？”
　　左飞依稀记得此人是蒋玉痕身边服侍的小厮，想了想，对他点头道：“走吧。”
　　那小厮带着左飞进了蒋玉痕住的屋子，一进门，就见蒋玉痕坐在桌前，看到左飞进来，蒋玉痕朝那小厮挥了挥手，那小厮忙弓了弓腰退出去了。
　　这大半夜的，蒋玉痕找他来只能是为了那件事。左飞是沉得住气的，向蒋玉痕行了个礼：“世子找在下，不知何事？”
　　蒋玉痕笑笑：“左公子，何必明知故问呢？”
　　左飞抿了抿唇，蒋玉痕又笑了笑：“坐下说话吧。”
　　左飞谢了坐，便在蒋玉痕对面坐下。蒋玉痕慢条斯理地道：“左公子，我是临时凑进来的，你也知道我，不大经事，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甚清楚。这次筹措军资的事宜，不知你是否全都经了手？”
　　左飞想了想，答道：“回世子，此次由于事情紧急，所以大部分事情由魏大人打理，实在顾不及的一小部分，由在下着手筹办。”
　　蒋玉痕知道他所答不实，却也无意在这件事上与他追究，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误打误撞看到一件事情，心里就有点疙瘩。你也知道我本是个不管事的闲人，做事情我是没本事的。不过我想，既然我担着这个差事，好赖不计，也该给你们提个醒。”
　　左飞听这意思，是准备吐口了，不由松了一口气：“世子请讲。不论是什么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蒋玉痕点点头：“我听说这次冬衣都是严选了质量极好的棉袄，费资甚巨？”
　　左飞一听，皱了皱眉头：“正是，因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所以这批冬衣八成皆是严选库中优品，不足部分，全是高价向民间购入，也是精选了极实在的货源。”
　　蒋玉痕听了，“哦？”了一声，说道：“这就怪了。照你的说法，这些衣裳应该都是新的，可前几日我瞧见他们搬箱子，那棉衣箱子里不知怎么竟漏出许多沙子来——或者是为了防虫？”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防虫法子，左飞听他这么说，新猛地一沉，知道十有八九是冬衣里有问题，于是问道：“沙子？不知世子所见的是哪个车队所运冬衣？”
　　蒋玉痕想了想道：“是那个青衣车队。”
　　这次因为运送物资很多，所以动用了四个车队，蒋玉痕说的这个，是甲乙丙丁四队中的丙队，以青衣区分，丙队和丁队专司运送冬衣，其中丙队大部分冬衣都是由民间收购而来。
　　如果要出问题，确实是这些收购来的衣服最容易出问题。
　　左飞想了想，又问道：“多谢世子提点！不知可还有其他发现？”
　　蒋玉痕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也不过是意外发现罢了，兴许只是凑巧那箱子里进了沙子，并没有什么不妥。我是没做过事的人，若是弄错了，你别怪到我头上来就成。”
　　说着站了起来。
　　左飞知道这是下逐客令了，此刻他也没有时间心情和蒋玉痕聊天，于是也立刻站了起来，向蒋玉痕告了辞。
　　一出门，左飞便顶风冒雪往蒋玉痕所说的那丙队去了。
　　刚才还睡意高涨的蒋玉痕，这时却轻轻叹了一声，眼神清明地吩咐身边的小厮：“看住下面的人，这事情咱们千万不能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