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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穿针引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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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原本对魏氏的父亲受命押运补给之事有几分悬心,只因魏怀楠此人不过是个甩手掌柜,事事不成。当日之所以肯纳魏氏女,也就是看中魏氏虽有门庭,魏怀楠却无力支应,几个儿子倒还算中规中矩。
魏家是大族,开国皇帝跟前最宠信的文臣就是魏家的老祖宗,传到了孙子辈,却一点儿没有乃祖父之风采。魏怀楠一向成不了大事,每日只能忙乎着老婆孩子,在朝廷里挂一个闲的发慌的差事——和这样的人结亲,不容易引起皇帝的疑忌。
他如今远在阳关,京中之事自然倍受太子掣肘,当他听说魏怀楠奉命押运补给时,心中就有很不好的预感。
魏怀楠是个糊涂虫,押运补给之事一窍不通,届时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太子这是打算把他明栩璟一锅端吗?
所以他十万火急修书回京,令左飞跟随魏怀楠一路北上,寸步不离,就是怕魏怀楠中了他人诡计而不自知。
如今听这信使所言,竟是自己多心了。
太子没有一点动静,这就有点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不符合太子一直禀行的与他相左的路数,就让人越发的警惕。可是眼看雪暴压城,不让这些补给进城根本不可能!
齐王让那信使起来,吩咐左右道:“带下去好生安置。”那信使不过十几岁,见堂堂王爷如此礼遇自己,不由激动地泪盈于睫,磕了个头道:“谢王爷。”
齐王也没在意,下人已经引着那信使出去了。
杨九如笑道:“补给进了城,殿下的心头大石便可卸下一半。所幸左桐君办事可靠,补给来得如此迅捷。”
齐王摇摇头:“若非天恩浩荡,桐君一人之力又能做得了什么?”接着看向他:“意卿,前些日子发放冬衣之事由你经手,很是妥帖,等这批补给进了城,我让桐君直接与你交接,分发调度之事,仍辛苦你统筹安排了。”
杨九如这些日子一直疑心重重,此刻见齐王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自己,毫无疑虑的样子,心下稍定,便笑着应道:“殿下只管吩咐便是。”
二人看了信使带来的补给清单,商量了一会关于补给发放的事情,杨九如见齐王没什么吩咐了,便识趣地告辞而去。
齐王继续处理公文,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何总管笑着劝道:“殿下,已经连着忙了三四个时辰了,要不,您先进一些点心?”
齐王捏了捏眉心,抬头看看天色:“这个时候了……”
何总管闻音知雅,笑着说:“上次龚太医可是给您提了醒的,伏案不可超过两个时辰,您瞧瞧,这都四个时辰了。您也该出去散散,不为别的,也得为了保重贵体啊。”
齐王笑着放下手中的文书:“你这老滑头,我瞧着是你自己站乏了,想着出去走走吧?!”
何总管笑着点头:“瞒不过殿下。”
齐王哈哈笑起来:“何铭顺!我如今不是三岁娃儿了,何需如此谨小慎微?你在我身边服侍多年,说两句真话,又有何妨?”
何总管笑道:“殿下的恩典是殿下的恩典。老奴的身份,是老奴的身份。”
齐王微微点头:“难得你这二十年来忠心耿耿,还如此懂得分寸。”忽而想起内院那个“不懂分寸”的来,不由启唇一笑。
何总管见他这个笑容来得莫名且暧昧,自然不敢多问,齐王却已经吩咐道:“我这就回内院去了。天气冷,你也下去歇着吧,今儿夜里你就别伺候了。一把年纪,也该享享福了。”
何总管吃了一惊,忙道:“老奴是伺候您的奴才,岂敢有享福的念头!殿下息怒!”
齐王不由失笑:“叫你去歇着你就去歇着,瞎想些什么?明儿补给进城,有得忙乱,你如出一点差错,我可没脸给你。”
何总管这才敢确定齐王是真的在关心他,想让他多休息,忙跪下谢恩。齐王却笑着摇摇头,自顾自走出去了。
欧阳谨回到了住处,福伯迎了他进屋,替他掸去身上的积雪,服侍他换了家常穿的衣裳,取了热手巾让他擦了脸,打发一屋子下人出去了,欧阳谨坐下喝了一口茶,福伯才说道:“小少爷,明日补给就能进城了。”
欧阳谨淡淡应了一声:“嗯。”
福伯打量他的声气,知道他是已经得了消息,想了想又道:“这趟押差,魏怀楠全由着齐王殿下那个叫左飞的幕僚支使,路上倒是赶得很急,没有耽误。咱们安插进去的人传回话来,说是旁的倒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蒋玉痕有些怪异。”
欧阳谨抬了抬眼帘,没有说话。
这就是让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福伯便斟酌着说道:“蒋玉痕这一路都不大管事,由着魏、左二人做主,倒也没什么不快。昨儿夜里,蒋玉痕却忽然去找了魏怀楠,说了一句怪话。他说‘这补给进了城,就是城内的东西了,咱们要不要再清点清点,免得交接的时候出错?’”
欧阳谨垂眸不语,福伯也不敢多话,半晌欧阳谨忽然说了一句:“太子不可能白白花了力气把魏怀楠拱上去不作为,齐王肯定也在疑心此事。”
福伯不做声,等着他的下文,果然停了一息他又说道:“蒋玉痕这次费尽心思邀来这趟差,其居心尚不好猜测,只是如今这趟差事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也讨不了好。想来他是发现了什么,又怕得罪了什么人,摇摇摆摆不敢明言。亦或是……他还没有十分的把握,要站在哪一边!”
福伯顿了顿,问道:“这么说来,这趟差,肯定是要出纰漏的了?”
欧阳谨慢条斯理说道:“太子一向嫉恨齐王武功卓著,几次给齐王下绊子,都被皇帝挡了驾。想来他是气得狠了,近年来越发没个正形,竟把心思动到边军上来了。所以说哪怕你城池固若金汤,矛盾从内部挑起来,也会不攻自破。太子很明白,若能让齐王在边军的事情上栽跟头,皇帝也不会帮着他。”
福伯皱眉道:“小少爷,若果真如此……太子其人德行有亏,只怕……来日也非英主。”
欧阳谨笑了笑:“天下自会择主,又何须我等劳心?你我如今当断之事,和蒋玉痕倒是一样。”
福伯愣了愣:“小少爷的意思是?”
欧阳谨抚着茶碗光润的边缘,轻声道:“福伯,若我查了此事,有什么问题而没告诉齐王,则是站了太子的队;告诉了齐王,则是站了齐王的队。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举妄动。所以蒋玉痕才会这样的语焉不详。”
“可是撇开太子与齐王之争不谈,”他缓缓地抬头看向福伯:“若外祖父在世,知道有人这样算计边军将士,他会如何行止?”
福伯一怔,随即沉声答道:“老爷最恨因朝廷利益倾轧而祸及无辜兵卒之人。”
顿了顿,福伯又道:“小少爷可是已有了主意?是要彻查此事吗?”
欧阳谨淡淡地道:“这事情轮不到我来查。既然蒋玉痕出了这个头,他来说就再好不过。”
福伯微笑着恭敬地行了一礼:“小少爷说的是。只是蒋玉痕这么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句,就没了下文,想来他也知道,若挑明了此事,就与太子站到了对立面,小少爷如何才能不留痕迹地让他开这个口呢?”
欧阳谨笑了笑,不答反问:“魏怀楠什么反应?”
福伯答:“魏怀楠挥了挥手,说‘进不进城,这都是天家的东西,是皇上的恩典,来前就清点好了的。这一路我们看得又严实,管得也仔细,不是说有了损耗都登记在册了吗?放心吧,左桐君做事细得很。’”
欧阳谨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此说来,很有可能左飞不会知道这件事。”
福伯叹了口气。
欧阳谨曲起食指叩了叩桌子:“蒋玉痕跑到魏怀楠跟前说这么一句,不全是内心矛盾,只怕还存了给自己留后路的心思。”他微微勾了勾嘴角:“他这么精明,我还费什么心思给他准备退路呢?”
说着抬头看向福伯:“我们只要保证左飞知道这段对话就行了。”
福伯躬身应道:“是。”
欧阳谨淡淡补充道:“吩咐下去,行事要自然,别落了痕迹。”
是夜,左飞正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忽然听到后面魏怀楠的说话声:“哎呀,你怎么这么烦?武亭侯世子是少年人,没经过事,所以才虚头巴脑的,你是我的手下,不听我的,反把他的话放在肚子里,反复来折腾我,你怎么回事?”
左飞听得这话有些奇怪,这一路蒋玉痕什么都是“好”、“行”、“你们看着办就是”,他说了什么让魏怀楠觉得他“虚头巴脑”?
“魏大人,何事挂怀?”他放慢了速度,转头问魏怀楠。见一直跟着魏怀楠鞍前马后转悠的一个下级官佐正摸了摸鼻子退下,他也没有多问,只和颜悦色地看向魏怀楠。
魏怀楠“嗐”了一声,转头看看身边,见蒋玉痕并不在左近,才低声对左飞道:“还不是武亭侯世子,昨儿夜里不知道发什么毛病,说要清点物资。这一路物资都是你管着,我还有不放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