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墨染星璇

140、举手之劳

　　两个小丫头本来心里就不踏实，这会儿被秀禾说得毛毛的，打了个寒颤，话多的那个故作镇定的“嗤”了一声，一甩手走了，另一个朝秀禾看了看，也跑了。
　　秀禾也不生气，她本就和同院的这些小丫头不怎么亲近。走了没几步，听见碧玉喊她：“秀禾，你过来。”
　　秀禾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碧玉正站在檐下，刚听了去找窦嫂子的丫头回话，脸色黑得像锅底，见了秀禾木着脸走过来，气不打一处来，一个耳刮子就甩了过去：“你整天哭丧着个脸给谁看？咹？我是短了你的吃还是短了你的穿？叫你也不知道回个话，你就比死人多喘一口气！”
　　秀禾捂着脸，仍旧默不作声地站着。
　　碧玉见她不哭不怕，更是气极而笑：“来人！给我把这小蹄子按住打！我就不信了，你是个骨头硬的，你有骨气！你有本事就一直别做声！”
　　她这几天脾气见风长，院子里哪有人敢拦她？怕事的早躲进屋里去了，剩下的人有的拿板凳，有的拿麻绳，就要上前拉秀禾。
　　有人小声劝秀禾讨个饶，说不定碧玉就不那么气了，秀禾像没听见似的，只管闷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碧玉气得大吼：“给我打！打到她开口为止！”
　　众人无法，只得把秀禾按在长凳上，用麻绳捆了，慢吞吞开始打，碧玉见打人的婆子手脚迟疑，眼睛一瞪骂道：“你没吃饭？还是你也想吃上几板子？！”
　　那婆子吓得一颤，只得出了力打，不多时，秀禾的一条棉裤就被打的破了洞，白花花的棉絮翻了出来，像花儿一样飞得到处都是。
　　碧玉喊：“都给我出来！给我好好看看，不听话是个什么下场！”院子里站了一圈人，碧玉没有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佝偻着身子，趁她不注意溜出了院子。
　　秀苗烧得脸发红，浑身无力，可她一秒也不敢耽搁，使劲往外跑，她听秀禾说，那天是桃娇姐姐救了她一命。她二人在府中无亲无眷，现在秀禾出了事，也只能撞运气去求求桃娇，如果她能来，也许秀禾还能留得命在。
　　她使了浑身的劲往漱玉阁跑，却还是渐渐不支，咬着牙硬撑着，只觉得一阵阵发昏，又跑了几步，猛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听见一个小丫头骂道：“秀苗？！你瞎了，敢往莲奴姐姐身上撞？！”
　　她一听，心里先吓得魂不附体，莲奴是苏小姐身边得力的人，自己是晴枫苑的人，苏小姐还不恨死晴枫苑了？自己救不了秀禾，只怕连小命也要丢了。
　　没想到又听到莲奴柔柔地道：“你别骂她，你去看看，她的脸怎么这样红？怎么躺在地上不起来？”
　　那小丫头无法，只得去扶秀苗，触手却一片滚烫，吓得“呀！”了一声。
　　莲奴忙问：“怎么了？”
　　那小丫头急急说道：“莲奴姐姐，你快站远些，她正发热呢！你别过了病气！”本来自己也想跑，又想到莲奴曾吩咐自己扶秀苗起来，只得硬着头皮扶了她站起来。
　　莲奴皱了皱眉，对秀苗说道：“你怎么回事？生着病还望外跑，命不要了？这会儿雪是停了，等一会子万一再下起雪来，没个人照顾你，你怎么走得回去？”
　　秀苗心中转念又想：莲奴姐姐一向是温柔和善的性子，那位苏小姐虽然只是远远看见，看起来却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如今这后院，又有谁能犟得过苏小姐去呢？万一苏小姐肯救秀禾，秀禾肯定就有救了！
　　她烧得脑子不清楚，也不知道怕了，站都没站稳，“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莲奴面前：“莲奴姐姐！求求你救秀禾的命！”
　　夕月坐在屋里低头想事情，忽然听见院子里喧哗起来，秀眉微蹙，看了看立在一边的薇奴。薇奴会意，正要出去看，莲奴已经撩帘子走了进来。
　　夕月看了看她，淡然问道：“怎么了？”
　　莲奴来之前就已经让人去晴枫苑探过了消息，面色凝重地回了夕月的话：“……先是莫名其妙发火让人大雪里罚跪两个时辰，如今又没事找人错处要把人打死！我让人去看过了，已经打得血肉模糊，还在喊人下死手……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说着不由露出一脸的不忍。
　　夕月脸色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说话，薇奴见状，隐晦地朝莲奴摇了摇头。
　　莲奴会意，暗地里叹息了一声，也没有再多说。
　　屋子里静了一瞬，夕月忽然问道：“那个拦路的小丫头呢？”
　　莲奴一喜，忙答道：“我见她发着热，怕她过了病气给院子里的人，已经让人把她送到静心斋去了，那里的大丫头兰奴为人很和气，定不会为难她的。”
　　夕月笑笑，下了罗汉床，薇奴忙上前替她穿鞋，夕月吩咐莲奴：“把王爷前儿赏的那件百羽裘拿来我披上，自得了它，还没出过门呢，趁这会儿不下雪，我们也出去走走。”
　　莲奴没想到她竟要亲自前往，不由一愣，却见薇奴使劲朝自己使眼色，忙连声应了去屋里取衣裳。
　　碧玉坐在晴枫苑正屋内主座上，抱着手炉听外面的板子声，边上侍立的小丫头战战兢兢地，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有个什么动作碍了碧玉的眼，那挨板子的就要换了自己。
　　有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蹑手蹑脚地打起帘子走了进来，向碧玉说道：“姑娘，已经打了二十五板了，再打，人怕就没了！”
　　碧玉冷冷地道：“她开口求饶了吗？”
　　婆子不说话。
　　碧玉冷笑道：“那你废什么话？人没了，有我顶着，至多报一个病死，给她家里二两银子的烧埋费，她家里人还得感恩戴德呢！”
　　那婆子嘴皮子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敢说，碧玉瞧见了也没说破，冷冷地一笑，不去理她。
　　院子里忽然响起嗡嗡的说话声，板子声却听不见了。
　　碧玉脸色一变，把手炉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怒斥道：“你们倒是胆子不小！我让你们停了吗？”
　　那小丫头忙上前替她打起帘子，碧玉一边说一边出门，骂声却在看到院子里的人以后戛然而止。
　　苏夕月在一群绿衣侍女的簇拥下，悠然地站在院子里。她家常挽着双螺髻，洁白如玉的面颊上粉黛未施，却已经美的夺目，身穿一件看不出料子的大氅，丝丝彩光流溢，只觉得她站在那里，满院子都是光华。
　　看见碧玉出来了，苏夕月淡淡地一笑：“碧玉姑娘在啊？我瞧着这院子里尽是下人，以为在玩呢，进来一看，竟是这样的场面，吓了一跳。”
　　又淡淡然问道：“不知道这个丫头做了什么错事，要打成这样？”
　　碧玉眯了眯眼睛，嘴角挂着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她不懂尊卑，不知上下，苏小姐你说，该不该打？”
　　夕月“哦”了一声，慢吞吞地问道：“她做了什么，以至于碧玉姑娘觉得她不懂尊卑呢？”
　　碧玉冷笑：“颐指气使，妄自尊大，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夕月“咦”了一声：“主子？她惹恼了王爷？！”说着看向碧玉的目光严厉起来：“我原以为她犯了小错，还想着来劝和劝和，小丫头嘛，犯了错慢慢地教，何至于喊打喊杀。既然是这么回事，想是我误会了碧玉姑娘。这个人，我带走了。竟敢对王爷不敬，我要好好地审她！”
　　说着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碧玉道：“从前内院的事是碧玉姑娘管着，如今既然有我在，刑罚审讯这些烦心事，自有我做主，碧玉姑娘正好可以歇一歇，不要太挂心才是。”
　　说着对身后的人轻轻巧巧说了一声：“把人抬走。”就由莲奴扶着出了院子，扬长而去。
　　碧玉几乎要把一口牙齿咬碎，却一句也辩驳不得，气得看着院内大眼瞪小眼的诸人吼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夕月让人连凳子带人把秀禾抬着走了，秀禾原本已经疼得昏了过去，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大放悲声，只觉得吵得不行，有了这个知觉，才渐渐感到身上的疼，好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要把她淹没似的。
　　她气息微弱地呢喃了一声，接着就听到有人激动的声音：“她醒了！她醒了！”
　　睁开眼，看见秀苗眼泪鼻涕一脸的样子，她皱了皱眉：“你！”
　　一个模样陌生的婆子走了过来搭了她的脉诊了一回，松了一口气地对坐在门口的一个小丫头说：“小命是保住了，快去回了苏小姐。”
　　那小丫头笑着应了，转身就跑了出去。
　　秀禾艰难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婆子笑着答道：“我是苏小姐专门喊来给你瞧伤的。”
　　秀禾想了好一会儿：“苏小姐？”
　　秀苗扑过来拉住她的手：“是！漱玉阁的苏小姐！就是她老人家救了你！如今还让咱们住在静心斋，让兰奴姐姐照顾我们！秀禾！秀禾！你活过来了！太好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说着又哭起来。
　　那婆子轻轻拍了秀苗一下，爱怜地道：“还不去那边床上躺下？你自己风寒还没好，仔细过了病气给她！如今她比你可弱得多了，经不得的。”
　　秀苗听了，兔子似的跑远了。
　　那婆子让秀禾忍着痛，给她上药，秀禾就真的咬牙忍住，一声也没吭。婆子暗暗称奇，心道真是个硬骨头。
　　夕月正在屋里喝姜汤，她出去走了一圈，出了些薄汗，又吹了冷风，就有些头晕，莲奴和薇奴吓得魂不附体，忙禀了何总管，又请了盛磊进来给夕月瞧了，所幸并不是风寒，只叫喝几碗姜汤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