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墨染星璇

13、无箴绣局

　　俩人循声看去，只见夕月撑着窗棂，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夕月前几日里容色淡淡，不大说话也不怎么爱笑，今日里笑的十分和煦，极是妍丽的容貌更显得动人心魄，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似有波澜流动，衬得雪白的皮肤更是娇嫩如梨花，嘴角边各有一个小小的笑涡，微微一笑就显现出来，似是盛着淡淡笑意娓娓动人。两个婆子呆了一呆，才想起来她是在问自己话。
　　人都是喜爱美的事物的，虽然夕月是她们监视的对象，但是这么美的一个姑娘笑容可掬地向自己打听一些小事情。何况这才子佳人的故事听多了，总觉得小姐们对年轻英俊的后生天生就有一种好奇，紫衣婆子觉得告诉她也无妨。便笑着走了过去：“回小姐的话，那姑娘说，这个年轻后生啊，长得唇红齿白，五官细致，哎呀那些文绉绉的我也学不来，总之，总之十分好看。”
　　夕月对这人长得好看不好看根本没有兴趣，哪怕他生来一张马脸，只要他能治好令月的疹子就行：“真的？那这人现在找不到了？怎么会转眼就不见了？是真的吗？”
　　“真！怎么不真？好多人都进去看了，那后生的东西都还在，人倒是真没了！”紫衣婆子见成功引起了大小姐的注意，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我不信，除非你能说出这户人家住在哪！”夕月故意皱了皱鼻子，做出一副可爱的淘气相。
　　“小姐你还别不信！我真就能说出来！这地方我去过，就在余庆坊梳儿巷巷子口的张记小食店斜对面！”那紫衣婆子十分自豪地小声道。
　　夕月暗自记下，准备让蝉羽晚上去探访一番，却谁知正屋那边曲柳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出来，见两个婆子凑在夕月跟前说的正欢，脸板了下来。
　　那穿靓蓝色衣服的婆子先瞅见了曲柳，忙去扯那说的口沫横飞的紫衣婆子的衣角，紫衣婆子回头见曲柳的脸色难看，心下一突，只得硬着头皮笑道：“曲柳姑娘……”
　　曲柳虎着脸骂道：“让你们在这里听候小姐差遣，你们倒好，拿些不相干的腌臜事到小姐面前来说浑话！老太太、老爷怪罪下来，你有几个脑袋？”
　　夕月仍倚在窗边，见那两个婆子被骂得脖子直缩，笑着拍起手来，曲柳见状反而有点懵，夕月却抚掌笑道：“曲柳姑娘好厉害！”
　　曲柳闻言脸色一僵：“小姐说哪里的话……我是见她们什么都敢说，怕污了小姐的清听……”
　　“原来我竟不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夕月嫣红的唇还是微微勾起，可是眼中却殊无一丝笑意，剪水双瞳冷冷地看着曲柳：“别人同我说两句话，还得你来把关。曲柳姑娘，你也太劳累了些！”
　　曲柳自从来了这里，处处压旁人一头，在苏老太太面前得脸，丫头仆妇们无人敢得罪她。单单在夕月跟前，三番五次被奚落，今日更是在两个下等婆子跟前被落了面子，气得脸色发青，却也不敢当面顶撞，只得咬着牙道：“婢子僭越了，婢子知错。只是小姐身居闺中，不知道人心险恶，这些婆子这会儿跟您说些不三不四的故事，回来就该教唆着您出门了！”
　　两个婆子苦着脸，忙道：“婢子不敢，婢子不敢。”
　　曲柳的火气全冲着两人去了：“老太太让你们照顾小姐，你们竟敢私自偷懒，还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市井传闻讲给小姐听，我定要报给老太太，从严处置你二人！”
　　紫衣婆子吓了一大跳：“曲柳姑娘，我们没有偷懒啊，我们就一直在这门口守着，因为无事才说了几句话。”
　　曲柳见她都敢顶嘴了，更是气恨，正要开口，夕月淡淡地说了一句：“曲柳姑娘，这是做什么呢？”
　　曲柳还没来得及答话，蝉羽就从屋内走了出来，朝曲柳跟前一站，巧妙地把两个婆子挡在了身后，冷冰冰地对曲柳说道：“曲柳姐姐，主子在跟前，你这样耍威风，是要给谁看呢？”
　　曲柳脸色铁青，咬着牙瞪着蝉羽，夕月懒洋洋地笑道：“蝉羽，不许没规矩。”又似笑非笑地看着曲柳道：“我瞧着曲柳姑娘不错，人长得好，又懂规矩，难得的是知道什么叫直言不讳，最是忠心。我还想着跟老太太把她要了过来，你也好好跟着她学一学。”
　　曲柳也顾不上愤怒了，愕然地看向夕月，近段时间以来夕月在苏家表现得规规矩矩，从不主动惹事，对苏家母子虽然说不上十分尊重，倒也算得上识大体，她没想明白今儿夕月是怎么了，竟然这样一副娇纵的样子，她还真当自己是老太太的亲孙女不成？
　　夕月见她不说话，妙目一转看向那两个婆子：“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们下去吧。”见两个婆子畏畏缩缩地偷眼看曲柳，她垂下眼睑抚了抚手上带的多股绞丝细金桂花镯，又慢条斯理地问道：“还是说，你们要请曲柳姑娘示下才能走？”
　　紫衣婆子正想说“是”，那穿靓蓝色衣裳的婆子却机警地扯了她的袖子一下，毕恭毕敬地道：“婢子们这就下去。小姐有事就让蝉羽姑娘招呼一声。”说着也不等曲柳发话，急急忙忙地拽着同伴走了。
　　蝉羽扭头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墙角处，“嗤”地笑了一声，转过身就进了屋，将曲柳一人扔在门口。夕月却手扶着窗棂笑道：“曲柳，你进屋来，我有话同你说。”
　　曲柳虽然满心的怒火，却也不敢左犟，虽然老太太说这个小姐不是正经小姐，不用惧怕她，可是每次自己见了她，她也没发火也没把自己怎样，就那么轻飘飘一个眼神，嘴角挂一个冷笑，曲柳就莫名地发怵，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磨磨蹭蹭地进了屋。
　　夕月走到书桌旁坐下，拿起自己正在绣的活计道：“我这几天正在绣一副枕套，只是这梅花怎么样都绣不好，你来替我看看。”
　　曲柳没想到她喊自己来是为这个，她的女红做得很好，在苏家所有的丫头里是拔尖的，从前苏大太太请了师傅在家细细地教苏夕辰女红，她跟着伺候的时候偷师学了不少。此时她只得上前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回小姐，这梅花虽是红的，可是这红线也分好多种的，小姐你尽着一种颜色的线绣，自然是不成的。”心里顺便鄙视了一下夕月的绣工，心道果然如老太太所说，也不知道是在哪里长大了的野丫头，喜上眉梢这么简单的图案绣得如此粗糙，连丝线的颜色都不会配！
　　夕月微微一笑：“我也知道，只是我惯用的是无箴绣局的银茧丝线，瞧着别的线实在是没有兴趣，这一色朱红线是我随身带来的，别的色都没有带来，所以也是头痛。”说着抚了抚梅花的花瓣，摇了摇头，倒似乎真是很烦恼的样子。
　　曲柳一愣，仔细看了那梅花一会，才发现这梅花虽然用色单一，色泽却很艳丽，那花瓣似乎要放出灼灼的光华来似的。不由艳羡地眼热道：“这线是好线。”心里不禁又叹一回圣京果然是物华天宝，连这小小的丝线都这样精致可爱。
　　夕月见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梅花看，便知道鱼儿上钩了，口气甚是烦恼地叹道：“看来只得去买些回来了。”
　　曲柳闻言警醒了起来：“小姐要去买线？这可得告诉老太太和老爷同意才行。”
　　夕月摇了摇头：“我自然不会自己去。”曲柳松了口气，夕月却又接着说道：“只是无箴绣局地处偏僻，只有蝉羽认得，我想请你跟她去一趟。”
　　曲柳僵了一僵，不知道夕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确实想买这个线，可是她也不想跟夕月有什么牵扯，被老太太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她可是很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她收回了目光，垂着头回道：“婢子当然愿意效力，只是婢子在老太太跟前当差，不好随意走开的。”
　　夕月皱了皱眉：“你说的也是个道理。那可怎么办？我还想再绣一副牡丹花的屏风。线不够了可怎么是好？”
　　曲柳忍不住瞥了瞥那光华灼灼的梅花，心里还是痒痒的，想了想道：“要不，让外院采买的人去买点？”
　　夕月道：“如此最好，你去问问，可有人认得无箴绣局。”
　　曲柳见状“哎”了一声，忙忙地出去了。夕月也不在意，将绣绷放下，走到书桌边随手画了几个花样子。不一会，曲柳恹恹地走了进来，无精打采地道：“小姐，外院的采买媳妇没有人知道无箴绣局。”
　　夕月叹了口气放下笔：“要不这样吧，让他们派个人，跟着蝉羽去一次吧，下次就认得了。”
　　曲柳虽然觉得似乎不大好，可是想了又想，既然有采买的媳妇子跟着，难道她们还能玩什么花样不成？她只要交代那媳妇子紧紧盯着蝉羽就行了。想到这里，不禁又瞥了那梅花一眼，想着很快就能拥有这样的丝线，自己正准备绣一块帕子，花样子都描好了，要是用了这线，肯定又要让别的丫头们羡慕好久，她就忍不住开心地咧了咧嘴。
　　夕月就催蝉羽：“你收拾收拾，跟外院的采买媳妇去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