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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歇斯底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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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艨回了京,把宁国公主明栩瑶送到了宫门口,就本本分分地回了蒋家,从此闭门不出,对外只说是要发奋苦读,每日里看书的时候却经常发呆。
他知道,以齐王和夕月如今情形,他是没有一点机会的了。一路上明栩瑶对他嘘寒问暖,堂堂公主甚至纡尊降贵地为他拧手巾,他是个木头也该看出来她的情意了,可是他并不想接受。如今他就像是烤架上的肉,正过来是煎熬,反过去也是煎熬。
一时之间他有些茫然,原本是想好好建功立业,现在因为送明栩瑶回来,建功立业也得等下回了,他又不想再过从前那种章台走马的日子,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听说姐姐来请他过去,他心里知道姐姐是想问问王爷在军中的情形,可是不管怎么说,苏夕月这个名字是绕不过去的,就算他避而不谈,姐姐也不可能不闻不问。
他该怎么说?
他盯着面前的书出了一回神,继而叹了一口气,对前来通报的丫鬟说:“去,请琉璃姑娘稍等,我一会就来。”
他回屋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跟着琉璃去了齐王府。
进了府,路过外书房时,一个人影一晃,很快到了他面前:“蒋大人。”
蒋艨看着眼前朝自己行礼的左飞,微微笑着打招呼:“是左兄。”
左飞与他寒暄了几句,容色平静地问道:“听说将军府里混入了蒙笪的人,公主险些被算计,在下十分担忧。好在公主殿下安然无恙,否则齐王殿下又要耗费心力。”
蒋艨客气地道:“是啊,多亏苏小姐机敏过人,两次化解了危机。如今她不仅见喜于两位殿下,连皇上也有所耳闻。”
左飞不动声色地连声称是,脸色却有些发白,又说了几句,他让出道来:“蒋大人进府想必还有他事,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
蒋艨不疑有他,告了辞,径自去了内院。
左飞却心痛如绞。按照蒋艨的说法,外间传言夕月两次以命相搏才救了公主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她如此受罪,现在不知该是什么样子,也不知性命有没有保证!齐王寄回来的书信,对夕月之事只字不提,左飞心里已经一沉再沉。
齐王这个人,越是在乎的事情,他越是藏得深,天天挂在嘴边的,反倒是他最无所谓的人。从前他怀疑夕月,还让左飞去摸过苏家的底,言谈之间偶尔也会提到苏夕月的名字,如今连历两桩凶险,却竟然没有只言片语,可见苏夕月已经让他足够的重视。
能得到齐王的信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看起来夕月为此,差点把命搭了上去。
值得吗?想到夕月被魏芳莲陷害溺水时齐王站在树后动也不动的背影,左飞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蒋艨进了内院,立刻被请进了正房。
王妃见了他,说了几句“黑了”、“瘦了”,将他团团看了两遍,确定没有受什么伤,才安下心来分宾主坐下。侍女们上了茶,纷纷退了下去,只留了琉璃在跟前伺候。
王妃抱怨他:“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没有心思。你随王爷出征,我不知道多心焦,天天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去菩萨跟前念经祝祷,祈望你二人安然无恙。你倒好,既回来了,也不知道我这里走一趟!还等我去请你!”
蒋艨微笑着告了罪,然后才道:“这次去阳关,本来是想成就一番功业,至不济,也要向姐夫多学些实战的经验来着。谁知道最后连战场还没上,就回来了。我心里多少有些颓唐,就想着在家里也不能闲着,姐夫给我留了不少功课,说好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要问我,我想笨鸟先飞总是不错,便天天在家看书,倒忘了来看看姐姐。原是我的不是,姐姐勿气。”
王妃一听齐王还给他留了功课,不由高兴起来:“既然王爷瞧着你有志向又有天赋,他肯指导你,没有更好的了。你可得好好地学,别辜负了姐夫的一片苦心!”
蒋艨恭恭敬敬地应了,王妃微微点头,旋即想起了什么似的,蹙了眉问道:“你回来的时候,王爷有没有让你捎带什么回来?”
蒋艨一愣:“没有。”
王妃眉头就蹙得更深了些:“那个苏夕月,在那里天天做些什么?”
蒋艨见她问到了夕月,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来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准备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姐姐。事情闹得那样大,自己不说,姐姐早晚也会知道,与其等她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寒心,不如自己先告诉她,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于是便从夕月与欧阳谨在路上被拔悉弥部的人劫持说起,还没说完,王妃已经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她和欧阳谨一起被掳走了,还能四角齐全地回来?王爷不仅没厌弃她,还对她另眼相看?!”
蒋艨见她情绪激动,一时有些犯难,不知该怎么把后面的事告诉她。
王妃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尖声问道:“王爷被美色迷了眼,身边的也都是些死人不成?!谁知道她在那个什么拔悉弥做了些什么?!我还从没听说过有女人被掳走,能好生生地回家的!这个苏夕月,难道不该一刀抹了脖子吗?!她怎么还能厚颜无耻地苟活于世?!”
蒋艨皱了皱眉:“姐姐,既然王爷信她,咱们大家也该信她才是。何况还有欧阳子恪在旁,若是有什么不妥,他也该知道才是。”
王妃见自己弟弟说出这话来,不禁怒上心头,冷笑起来:“咱们?你懂什么?说不定那欧阳谨也搅合在里头——”
“姐姐!”蒋艨也立了起来,声音不高不低的,却坚定无比地打断了王妃的话:“欧阳家是什么身份地位,欧阳谨又是什么人,姐姐应当十分明白才是,如此红口白牙地污蔑他,人家听了不会说姐姐是对苏小姐不满,只怕有心人会故意曲解成是齐王府对欧阳谨的攻讦!”
王妃原本气势汹汹,听他这么一说,像泄了气的皮球,愣愣地望着他。
蒋艨见她少有地露出了窘迫的表情,也不想让她难堪,轻声道:“姐姐可还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王妃点了点头。
蒋艨走过去扶她坐下,又喊琉璃:“茶都凉了。”
琉璃久在身边服侍,知道这是打发她出去,便屈膝下去了。
蒋艨便立在王妃身边,将夕月两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公主的事情说了。
“怎么就没有一刀捅死了她!”王妃咬牙切齿地恨声道,“蒙笪不是一向厉害么?居然连着两回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没办法!”
蒋艨默然无语,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向着夕月讲话,姐姐肯定要大发雷霆,向着姐姐讲话,又实在违背自己的本心。
王妃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她立了起来,来回踱着步:“我就说,居然到今日也没有送她回来,我还以为王爷连子嗣也不顾了,原来又是这小贱人弄鬼!将军府里那么多侍从,阳关城内那么多兵将,哪里就能把公主给走丢了?我看就是她搞的鬼!搞不好就是她串通了蒙笪——”
“姐姐!”蒋艨头痛地打断了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妃猛地一顿,揉了揉额角,跌坐在了太师椅上,半晌,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压出来似的,有气无力地道:“……她的运气就这么好!这样说不通的事情,竟都能让她遇上。公主早不去阳关,晚不去阳关,偏偏这时候去了阳关;她早不去逛街,晚不去逛街,偏偏公主被劫持了她去逛街;往刺客脖子上扎的那一下,左一分也好,右一分也好,她和刺客就要换人死,偏偏死的是那个刺客!”
蒋艨见她冷静了下来,也不多说,默默地在一边坐下。
在自己亲兄弟面前,王妃没有了往日的端庄高雅,取而代之的是心力交瘁的喃喃自语:“她进府的时候,屋前我亲手种下的海棠花莫名其妙的死了,我就知道不妙。心心念念地防着她,她倒也算得上老实,从来不往王爷跟前凑,可我也不能放了心,不得已之下把魏芳莲弄了进来,想着让她们两败俱伤,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蒋艨是蒋家幼子,久居内院,对妇人之间的弯弯绕也没少见识,可是想到姐姐这样的手段去对付夕月,心里难免有些不平,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垂眸静静地听着。
“后来魏氏进了门,我却也因此见罪于你姐夫,好不容易熬到魏芳莲能去对付她了,贵妃娘娘却讨了皇上的口谕,让她跟着王爷去了阳关!”王妃的眼睛红通通的,恨声说道:“你说说,她到底是哪一路的高人?!几次三番的脱困,处处都能化险为夷!魏氏那蠢货人虽然蠢,运气也好,就那么一夜……她就有了孩子!现在整个明家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好像我是只不会生蛋的母鸡!”
说到此处,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却也不敢大声,只能低低地啜泣:“我从来就没受过这种屈辱!两个狐媚子接着力的给我下马威,叫我这齐王妃的脸往哪里去搁!写了信给王爷,请他把苏夕月送回来照顾魏芳莲,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事!王爷如今连封回信都没有,是不是等她苏夕月回来了,我就该搬到后山佛堂里去住了?魏芳莲好歹有个孩子傍身,我却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