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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见风转舵 ...

  •   他既然这么说,夕月反倒不好拒绝,若是不肯,显得矫情不说,难免让齐王误会她没有那个本事。
      但铺垫还是要做的。
      “王爷既然开了口,我自然不敢不遵命。”她思忖着说:“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有没有旧例?或是有没有现成的章程?若是有,少不得请知道的人来给我说一说,若是没有,”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到底要裁节到什么程度,王爷也该让我心里有个数。”
      齐王听了点头道:“外院也在裁节开支,如今是杨九如在管——你们也是认识的,一会儿传他来,让他同你说。”
      夕月想了想:“今天盛大夫来瞧过了,说没什么大碍,还说出去走走也好。”
      齐王看了看她,笑起来:“你是在屋里憋坏了,等不及想出去散散吧!”
      夕月抿嘴一笑,也不争辩。二人吃罢晚饭,齐王果然让人去传杨九如,自己却到漱玉阁的书房里看文书,夕月也穿戴整齐了,坐在一旁看书。
      齐王看了一会文书,抬头见夕月看话本子看得聚精会神的,不由想起从前在府里的事来,笑着说道:“这么好看?”
      夕月没有听见,仍旧埋首书中。
      齐王见她半天没有应答,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丢下手中文书,悄悄走到她身后,看她到底看什么这样用功:“什么书?”
      夕月吓了一跳,手中的书落了下来。
      齐王眼疾手快,将书捞了起来,翻到封面看了看,却是一本诗集,夕月忙拿了回去:“王爷不是在看文书?”
      齐王笑笑:“叫你也不搭理,来瞧瞧你看什么这么认真。”
      夕月顿了顿,轻轻说了声:“就是些诗词。”
      说着翻到刚才看的地方,又垂首看着出神。
      齐王不由好奇,凝神看那一页上,是薛涛的《春望词》。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齐王看了看,不置可否地说了句:“诗纵然是好,只是过于悲切,总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
      夕月的声音有些低微:“女子的世界小得很,不比男儿天地广阔。也许一生便是如此耽于情愁了,再怎么刚强,也盼着有个知心的人。若没有,便是无边孤寂,若有了,又免不了……”
      “免不了什么?”齐王见她话说一半,奇道。
      夕月却不答反问:“王爷可曾听过《怨郎诗》?”
      齐王一怔:“那是什么?”
      夕月幽幽念道:“一别之后,两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曲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道不尽,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似火红,偏遭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飄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郎呀郎,恨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齐王愣住。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看遍内宫女子争宠百态,虽然他的母亲一直荣宠不减,却也曾见过不得宠的妃嫔成日哀怨的模样。他母亲李妃虽受宠,却也常常空对红烛泪洒窗。所以他已经习惯女人对男人的等待,觉得这是一种必然。
      后来他成了年,开府建牙,娶了妻,皇室的婚姻,本就与爱情无关,他也曾想过,能够琴瑟和鸣也是很好。毕竟,他的人生,多杀戮,少温存。
      王妃却把更多的精力用于维护她的形象,她的尊严,对他,她敬畏有加,爱……好像并没有怎样表现出来。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一种顺从,并不情愿的顺从。即便他出征,跋山涉水,王妃流露出来的不情愿都更甚于不舍。偶尔他也会想,这是正妻的风度,是大家闺秀的傲气,可是这种傲气的风度,让他觉得两个人的心并不贴近。
      后来,来了魏芳莲。魏氏只不过认得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腹中空空,言语粗鄙,齐王娶她,也不过形势所迫,更别谈心意相通了。
      他二十几年的人生,感情几乎是空白。他不曾知道,原来女子的柔情,一旦与文墨相通,是如此凄婉动人。
      更何况,此时念出这楚楚动人的词句的人,是她。
      心头如春风拂柳,一时软绵绵乱纷纷,却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得笑道:“也太哀婉了些。”说着坐在夕月身边,执了她的手:“你这也怕那也怕,弄得我也畏首畏尾起来。”
      夕月无奈地笑道:“只是我爱胡思乱想……想到如今在这里,尚可天天相见,等回了圣京……怕是真要如那诗中所言了。”
      齐王见她神色哀戚动人,不禁将她拥入怀中:“说什么傻话——”
      正欲再说什么,屋外下人禀报:“殿下,杨公子来了。”
      齐王不紧不慢地松开了夕月,走回到书桌前,待夕月将衣裳理了理,才施施然道:“进来。”
      杨九如动作轻捷地走了进来,见夕月和齐王各据一方在书房里坐着,也不曾面露异色,先向齐王行了礼,又向夕月寒暄:“苏小姐这一向可好?自上九街之事至今,总不曾有机会向小姐致歉,都是杨某的疏失,致使小姐身陷险境。杨某心中十分不安,望小姐责罚!”说着行了个大礼。
      夕月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站起来避过,有礼而淡漠地说道:“杨公子此言差矣,公子是王爷的门客,论功论过,自有王爷赏罚,我却不敢擅专。”
      心中却暗暗冷笑,此人刁滑,明着是诚意十足地向自己致歉,暗里却是在试探齐王对她的态度。他本是外院的人,齐王的门客,管着外面的事。若夕月眼睛不亮,真的有一句半句责怪的话,落了齐王的面子,只怕齐王心里也要起疙瘩。
      杨九如见自己说得那样诚挚,又行了那样大的礼,齐王竟一语不发,心里就知苏夕月已经今非昔比,又见她不肯受自己的礼,言谈间也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心里也忍不住暗暗叹气。
      不好对付啊!
      见屋内归于沉寂,怕冷了场,忙又说:“苏小姐如此大度,倒叫杨某无颜!”
      夕月见状,干脆走到齐王身边,怯怯地说道:“王爷,我并无意责怪杨公子……”
      齐王笑了笑,柔声道:“此事确系他之疏失,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与他援护不及脱不了干系。他这一礼,你当得起,不必惊慌。”
      说着又看向杨九如:“你也不要过于介怀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虽有错,也是无心之失。”
      杨九如这段日子提心吊胆的,到今天总算得了个准信儿,晓得齐王没有真的恼了他,好歹把心放下了一半。连忙答道:“是。只是心里总过意不去……”
      齐王戏谑地道:“既然如此,你去寻些祛除疤痕的妙药来,算是赔礼吧。”
      杨九如一迭声地应了,生怕齐王反悔似的。
      夕月见齐王开了口,只得谢了杨九如。杨九如哪里敢承她的谢意,又连称“不敢。”
      齐王见他二人客套不尽,只得打断道:“好了,不必这样客气。”又对杨九如说道:“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外院裁节用度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杨九如听了,忙肃然答话,一一道来,夕月见他答得十分流利,有板有眼,行事十分干练,反应也十分敏捷,齐王提到的事情,马上就能妥帖应对,提出解决的方案,不由也暗暗点头,专心记取他的法子。
      杨九如见齐王与他说话丝毫没有让夕月回避的意思,又见夕月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垂首静听,心里就有了七八分数,于是故意将事情说得十分细致,不厌其烦地将细节也说得清清楚楚。见齐王微微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待杨九如说得十分明白了,齐王回头看了看夕月,见她垂首不语,便笑着对杨九如说:“意卿做事,一向稳当,这次虽然下令裁节开支,但怎么说也是隆冬时节,不久便是新年,再怎么样,下人们的冬衣还是要做一套的。”
      杨九如之前一直没提冬衣的事,就是知道冬衣是这次裁剪用度的主因,所以等着齐王示下,今见他有了明示,忙应承:“是。”
      夕月却轻轻咳了一声,凑到齐王耳边说了一句话。说完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王爷,我先退下了。”
      齐王点了点头,夕月便向杨九如打了个招呼,出了屋子。
      齐王却默了半晌,竟说了一句:“下人们的冬衣,得向后推些日子,不急着做。”
      杨九如愕然,旋即一想,想是大军的冬衣未到,怕将士们看到将军府的下人都穿上了新衣,有情绪。如此想来,倒也十分有道理。
      二人又简单说了几句,杨九如见齐王不再说什么,便识趣地告了退。
      齐王快步走回了卧室,见夕月正背对他站着,微微俯身去看桌上梅瓶里插着的一支异香扑鼻的梅花。
      齐王扫了屋里服侍的下人一眼,几个侍女便鱼贯退了出去。
      他自己则快步走过去,从背后将夕月的纤腰一揽,轻声在她耳边道:“你这小女子,好大的胆子,敢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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