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墨染星璇

121、激烈争执

　　打定了主意，齐王淡淡道：“急什么？真要走，立刻便可以走，难不成我现在要你回圣京，你便就走？”
　　夕月竟一刻也不耽误，立时就从床上撑了起来，拧着眉头去寻床下的鞋。
　　齐王见她如此行事，一点儿没有往日的章程，不由薄怒，声音就带了一丝火气：“胡闹什么？！”
　　夕月的目光清明起来，望向他的眸子里却蓄了泪意：“王爷嘲讽我去意不坚，我只好用行动证明。如何又是我在胡闹？”
　　齐王怒道：“我嘲讽你？难道你不是心存试探？”
　　夕月自嘲地笑道：“试探？王爷未免太看得起我，我凭什么试探？自从入了王府，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敢去试探谁？”
　　齐王冷然道：“你的意思，是我薄待了你，还是王妃薄待了你？”
　　夕月惨然闭目一笑：“人必自轻自贱，然后他人贱之。若不是我自己给了他人机会，纵是身处王府，又有谁能轻贱于我？我不怪旁人，只怪自己。”
　　齐王冷笑：“你倒是说说，你怎么自轻自贱了？姑娘自从入了我齐王府，何曾有谁欺侮你了？”
　　夕月半晌没接话，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垂落，打湿了衣襟，齐王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终是不忍，刚欲开口，却听她声音惨然地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爱恨故，无忧亦无怖。王爷要纳魏姨娘的时候，我怕王爷是喜欢上了她，不喜欢我；王爷去夜会柳姑娘，我又怕是我惹了王爷不高兴，不如柳姑娘会讨你的欢心。我这也怕那也怕，不过是因为自己蠢，喜欢上自己配不上的人。从前我总有点天真的妄想。”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还算有点姿色，也有点小聪明，总能得王爷垂怜，有个两三年的好日子，”说着又呵呵笑了起来：“如今看来真是蠢而不知耻，明知道，明知道……是痴心妄想，竟还一意白日做梦，自欺欺人这许久！”
　　她抬眸看着齐王，眸中的哀戚在嘴角的笑意映衬下尤为惊心：“我知道我错了，求王爷看在我还有点用处的份上，让我回圣京去王妃身边侍奉，我再不敢有异想。从此收了那高攀的心思，一心一意做王妃的侍读。”说着也不去寻鞋了，竟光着脚下了床，向齐王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个响头。
　　齐王怔怔地听她说了前半段，想她话里话外全是钟情于自己的意思，心里酸酸甜甜地正不可开交，谁想她话锋一转竟说到“收了高攀的心思”，心里正震惊着。见她竟赤着脚就下了床，还跪倒在地磕起头来，一时又是心痛又是心惊，两步抢上前将她搂在怀里抱了起来。
　　夕月却已经磕了两个响头，额头一片通红，眼圈也是通红，齐王见了心痛得不行，想她这样傲气的人，刚才那篇话却处处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可见是灰心到了极处。一时心中又疼又气，却不敢再骂她，只是责备道：“我不过逗逗你，你怎么这样大的气性？满口里说的是什么？”
　　夕月挣了两下，没有挣脱，齐王忙制止道：“别动了，看把伤口挣开了，又要受罪！”她呆了呆，竟点点头，木然道：“是……那便又要延迟归期了。”说完便默默垂泪，真的不再动弹。
　　齐王不想自己试探她竟试探成了这么个结果，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又见她不声不响地流泪，心疼得紧，暗怪自己不该拿话激她，便只抱着她坐在地上，所幸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倒也不冷，他便将夕月抱着，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安抚她。
　　半晌夕月自己擦了擦泪，木然道：“王爷。”
　　齐王一愣：“什么？”
　　夕月的声音平静的像是在一个调子上：“王爷仁善为怀，宽宏大度，请王爷恩准我回圣京，在王妃跟前服侍。”
　　齐王叹道：“你不要赌气，我不同你吵了。”
　　夕月却淡淡然道：“我不是在赌气。我今日说了不该说的话，传扬出去，我已是没法做人了，请王爷准我回去，从此在王妃跟前侍奉，等魏姨娘诞下您的孩子，我再去出家，也可保住一点脸面。”
　　齐王不防她竟还有这样的想法，一时怔住，正要说话，却听她又道：“您放心，若是您怕旁人非议，我也可以回苏家去，做个在家的居士，左右不会让您被人诟病的。还请王爷可怜我年纪小，做了蠢事，不要同我计较。”
　　齐王听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被堵得有些气，截断她的话道：“胡说什么？你哪儿也不许去，就给我在这里待着！”
　　夕月垂头默了片刻，声音平静得像死灰：“是……只不知这里可有尼姑庵？”
　　齐王又好笑又好气：“谁要你去当姑子了？”
　　夕月看向他，声音中难掩疲惫灰心：“王爷，今日我说了这样多不要脸的话，您笑话我，我也没话可说。从前的心思，以后我再不敢想了，您既说了不让我做姑子，我自是不敢的。只是在此处，不知我该做些什么，还请王爷明示。”
　　齐王见她不像是说笑的声气，不由正色道：“胡思乱想些什么？你说了什么不要脸的话？我怎么没有听到？”
　　夕月却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有气无力地道：“多谢王爷不与我一介无知妇孺一般见识。我能做些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的，王爷但请吩咐。”
　　叫她这一番搅合，齐王都快记不得自己的初衷了，此时见她这么说，不由哭笑不得地道：“我不过是想让你安心养伤……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夕月默默垂眸，没有接话。
　　齐王见状，柔声道：“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不会再提送你回京的事了。你且安心在此待着，把伤养好是要紧！盛磊先前说你心思重，我还当他是胡诌，如今看来倒是冤枉了他。你这小脑袋里成天哪儿来这么多事？你就不能真的蠢一点，我也好省点心。”
　　夕月愕然地望向齐王，齐王见她眼睛红红的，目中却终于有了一点活气，不由微微一笑：“你放心，你既心里有我，我自然不会舍得让你受委屈。你只管好好养伤，别的事不用理会。”
　　说着抚了抚她的头发，又爱怜地轻声说：“有什么心思，也不同我说，自己个儿一个劲钻牛角尖！若我今日不同你吵这一架，只怕一辈子不知你心里有我。说你聪明，又这样的糊涂！”
　　夕月柔顺地倚在他肩头，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软糯：“我怎么敢……被别人听到，还不知要怎样笑我恬不知耻……”
　　齐王打断她的话笑道：“糊涂！你我的私密话，谁能听得到？”
　　夕月声音越来越小：“即便是你，也会笑话我的……”
　　齐王好笑地道：“我为什么笑话你？因为你说‘因爱故生忧’？”
　　夕月脸红起来。
　　齐王笑，夕月的脸更红，嘟囔道：“还说不笑话我……”
　　二人絮语声渐悄，屋外服侍的下人早在二人初起争执时便已经远远地退了出去，倒是盛磊，从厢房出来见院内无人，往正屋这边走了几步，听到了几句，便忙退回了厢房。
　　齐王抱着夕月在地上坐了一会，终是怕她受不得寒气，仍将她抱到了床上趴好，自己却看了看日头，有些恋恋地与夕月耳鬓厮磨了一阵，低声道：“我还得去前头议事，晚上回来得迟，你不必等我，吃了药，早点歇下。”
　　夕月红着脸点点头：“你别太累了……”
　　齐王心情好了，也有了调笑的心思：“放心，我如今不敢去柳如枝那里了。”
　　夕月大窘，忙道：“我不是那意思！”
　　齐王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粉腮道：“想不到你也是个小醋坛子。柳如枝的事情我见你从没问起，只当你不知道，原来竟然暗地里较着劲。”说着顿了顿，又道：“放心。”
　　夕月见他这句“放心”来的突兀，有些奇怪，他却没有多做解释，径自转身走了。
　　院子里的下人见齐王出来了，都窸窸窣窣地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齐王吩咐了几句，便回前院去了。
　　夕月这里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不由松了口气，人放松下来，才觉得疲惫仿佛从四肢百骸里滚滚袭来，不觉趴着睡着了。
　　侍女们见状，都轻手轻脚地怕吵了她。敢跟齐王吵架，齐王不仅不处置，还反过来叮嘱下人好生照顾她，这个将军府里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人，再联想到近来齐王对她的态度，这些下人一个个心里明镜似的，从此待夕月越发小心体贴。
　　一觉醒来，只见灯火透过帐子映射进来，夕月揉了揉眼睛，唤人要茶。
　　一阵轻捷的脚步声后，帐子被人撩开，齐王笑盈盈的在帐子外注视着她，手中是一只茶盏：“醒了？觉得怎么样？”
　　夕月犹有些不好意思：“王爷回来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齐王笑道：“是睡了挺久的，看样子是累着了。”说着将水递给坐了起来的夕月：“喝吧，不烫了。”
　　夕月不由往屋内看去，只见屋内一个下人也没有，不由奇道：“王爷跟前怎么没留人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