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墨染星璇

118、越俎代庖

　　齐王笑叹道：“说你聪明吧，你笨得很，说你笨吧，你又忒机灵！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夕月不服地小声道：“我虽不如你聪明，可也并不笨！”
　　齐王不由好笑：“不笨还对外面的事指指戳戳？你不知道连后宫中有品级的后妃都不能干涉朝政吗？你居然敢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夕月委屈地一撇嘴，却没说什么。
　　齐王见状道：“怎么，我还错怪你了？”
　　夕月嘟着嘴道：“我和她们不一样。我如今只有你了，你要是着了奸人算计，我却倚靠谁去？”
　　齐王原觉得好笑，翻心一想却肃然起来。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有退路，竟唯独是夕月，是没有任何退路的。谋士可以另谋出路，下属将会再有上峰，即便是堂中妻妾，也因为各自家族的荫蔽而可以求得一条生路。
　　可是夕月不一样，她的家族有文望而无势力，她父亲苏仁峰为人十分势利，一向又只重视儿子。这回将女儿送入王府，也不过是想无本万利的讨个巧，随即又攀关系将一个儿子引荐给了秦王——不过是为了左右逢源。一旦自己落难，夕月是不用指望她父亲的——对于没有用的棋子，苏仁峰这样的人是看都懒得看的。夕月如今连个名分也没有，不明不白地跟着自己在这里，若自己倒了霉，她的处境就真的是连柳如枝也不如了。
　　齐王的神情就认真起来。
　　半晌，他问夕月：“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干涉政务，胆子太大！”
　　夕月见他语气松动，心下一松，语气软软地道：“是我逾越了……但我虽是女子，从前在二婶跟前见她管家也很学了些这样的事，你说的这件事，我正有些小见识，原想说了你听，你就那么一大篇话把我给堵回去了！”
　　齐王见她说是内宅的事，不由奇道：“管家的事？什么事？”
　　夕月见他肯听，就要坐起来，齐王按着她的肩道：“你就这么说很好，不要起来，背上的伤口还没长好，不要老是动来动去。”
　　夕月也就不动了，伏在枕上对他道：“有一次，我和堂妹正在二婶屋里玩儿，两个婆子吵到了二婶跟前，二婶让丫鬟把我们带进了里屋，我们俩支开了丫鬟，躲在门边上偷听。一个婆子是家里灶上的管事媳妇，一个是采买上的管事媳妇。二婶问她们吵什么，灶上的那个说采买上短了供给，好些菜都不足。各房里主子原都能点菜，那天祖父点了一个蛤蜊炖蛋，采买上却迟迟没有把蛤蜊送来，灶上的管事媳妇急了，就揪着采买上的管事媳妇到二婶那里评理。”
　　齐王一听，还真跟眼前的事儿有点像，遂问道：“然后呢？”
　　夕月偏着头想了想，慢慢说道：“采买上的媳妇一口咬定，说蛤蜊一早就差人送了进来，是灶上的人自己把东西弄没了，赖到她头上。灶上的媳妇急得几乎吐血，指天誓日地说若她撒谎不得好死。二婶当着采买上的媳妇把灶上的媳妇骂了几句，又好生安抚了那采买上的媳妇，叫她先回去了。”
　　齐王若有所思：“妇人最信神佛，既然这灶上的人敢起誓，想来说的不应当是假话。你二婶既骂了她，又让那采买上的人先走了，想来是有话要对这个灶上的人说。”
　　夕月一笑：“王爷明鉴！正是如此！二婶遣了那采买上的媳妇，对灶上的媳妇说：你在这里哭天抢地，于你自己有何助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说的是假话？那媳妇说没有。二婶就说，既如此，你又嚷嚷要死要活的给谁听呢？你今日便是死了，老爷子也觉得你是畏罪自尽。有何益处？如今之计，是想法子把这蛤蜊炖蛋做出来，而不是在这里跟她纠缠谁对谁错。”
　　“我家里门禁森严，除了采买上的婆子，别的女眷是不能随意出门的，灶上的管事媳妇也没有自己去买东西的道理，这是对不上账的。何况事情既已闹到了这样，她也没有想息事宁人。那媳妇就哭着求我二婶给她指条明路。她原是我二婶的陪房，那采买上的媳妇是祖父的老姨娘用惯了的人，因着我二婶管家，两人一直不对付，处处掣肘，已经闹过多次不愉快了。”夕月淡淡地道。
　　齐王点点头道：“你二婶给她出了什么主意？”
　　夕月想了想道：“我记得我二婶说，这采买上的媳妇，之所以能如此横行霸道，完全是因为她得了老姨娘的意，而我二婶碍着辈分，是无法和老姨娘起冲突的。所以只要这采买上的媳妇和老姨娘生分了，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齐王看了夕月一眼。
　　夕月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二婶说，事情要么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么就往大了闹，闹到最后俩人都落不到好。问那媳妇子怎么选。那媳妇就怯了，说要不就算了。二婶笑笑，说那你以后就自己受着，可别再到我这儿来哭诉，我也帮不了你。”
　　说到这里，夕月顿了顿道：“后来堂妹把门边的花几碰了一下，二婶发现了我们，就让人把我们带出去玩了，下文如何，我没有听到。”
　　齐王一头雾水地道：“就没下文了？你二婶到底教那婆子做了什么？”
　　夕月微微笑道：“她们后来说了什么，我确实没听到，不过后来那个采买的婆子被撵了出去。我让自己的丫鬟去打听过，只说是她办事不力，惹怒了老姨娘，被老姨娘亲自下令赶了出去。仿佛还是为了那一碗蛤蜊炖蛋，当日厨房里中午给祖父做了蛤蜊炖蛋，祖父吃着觉得不好，却也没说什么，晚间祖父在老姨娘那里用饭，见饭桌上也有一碗蛤蜊炖蛋，吃了以后随口说了句中午的蛤蜊不新鲜，这一碗倒很好。”
　　“老姨娘大张旗鼓地派人拿了厨房的媳妇去兴师问罪，可是厨房的媳妇子说蛤蜊好不好都是采买上的人给送进来的，老姨娘把采买上的媳妇子也找了来，厨房的媳妇说早晨祖父点了蛤蜊炖蛋，一开始两下里交接出了岔子，所以错怪了采买上的人，后来她还到采买上当面赔了罪，当时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是看到的，采买上的媳妇也说了蛤蜊都是她让人送的，多的一份是给祖父的，少的一份是给老姨娘加菜的。”
　　“这时候采买上的媳妇想反口说没送蛤蜊也不敢，承认说送了蛤蜊也不对，一时无计可施就想向老姨娘求助，谁知老姨娘大怒，说她做事不尽心，给叉了出去，厨房里那个媳妇子也跟着吃了挂落，从厨房调到针线上去了。”
　　齐王听了半晌没说话。
　　过了许久，齐王慢慢说道：“你说的这个，确实有点意思。只是这也都是后话了，操作起来还有待商榷，可是眼前这冬衣之急，却是等不得。”
　　夕月笑笑继续道：“我想着，这事情的关键，还在祖父身上。祖父要是没说那句话，老姨娘也不至于会这样生气。其实与其说是两个媳妇子斗法，不如说是老姨娘和我二婶在较劲，只不过表面看着是下人之间的纷争罢了。那一碗蛤蜊炖蛋能做文章，这一批冬衣一样的可以做文章。”
　　齐王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你所谓的办法，难不成是像你二婶一样，给你祖父送一碗不新鲜的炖蛋？”
　　夕月忙道：“我自然不是这样的意思！是非曲直我还是分得清的！我的意思是，这衣裳自然是要给的，但是要换个名目，无论如何，给将士们的恩典，自然得是皇上来出面。拨出这些银两来给将士们制冬衣，你麾下这些将领自然是听你号令行事不会多问，只让左近的几个人闭上嘴就行了。到时候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会疑心你有什么坏想头。”
　　齐王笑了起来，觉得到底是妇人之见，想想也正常：“你这法子是好，可天天来来去去就这些人，父皇就算有旨意，也至少该有个宣旨的人吧？连个人也没有，我怎么演这出戏？”
　　夕月嘟了嘟嘴道：“这还不容易？你身边这么多影卫，个个黑布遮面，随便谁给你送个信，还不是由着你说？就算有人看出什么端倪来，这可是施恩的事儿，谁会嫌命太长，去质疑皇上的恩典？回头你具密折给皇上一说，难道皇上还会怪你解了燃眉之急不成……”
　　齐王一愣，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开了私库放银制衣，只说是皇帝的恩典，这样追究起来，自己有功而无过，太子方面就算想抓什么把柄，也抓不着什么实际的问题。自己麾下这些人，就算有人发现了，谁会这么不要命，公然说皇帝的恩典是假的？
　　他看了看夕月，夕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哪里说的不对吗？”
　　齐王笑了起来：“不，你说的很对，倒是我忽略了这一点，天子的恩典，谁要说它是假的，谁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只是这样未免有了矫诏的嫌疑，落了他人口实。”
　　夕月莞尔一笑：“这样一来，先解了燃眉之急，再慢慢料理京中的事情不迟。”
　　齐王一挑眉毛：“你又有什么鬼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