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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欧阳之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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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如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欧阳谨话虽然说得客气,却是明明白白拒绝了自己的好意。
虽然欧阳谨这个人一向是不温不火,对谁都一副和煦的表情,可是他态度中的那种疏离还是因人而异的。从前他对自己虽然客气中透着疏离,却没有那么冷漠的笑。
杨九如看着欧阳谨的背影走进灯火通明的屋里去,心底却像此时的天空一样,暮色低沉,铅云渐渐合围。
齐王见欧阳谨进了屋,站了起来道:“坐。”自己率先坐在下首左侧的太师椅上,示意欧阳谨坐在身边。欧阳谨见状,也不假意客气,告了罪坐了半张椅子。
“子恪,我们从小的交情,我也不瞒你。”齐王开门见山道:“这回父皇让你到阳关来,是想你挣下军功,将来袭位的时候也更好看些。只是如今看来,怕是父皇的一番好意,终是要被我辜负了。我心里觉得对不起你得很,可是现在局面已经使我左支右拙。”他苦笑了一下。
欧阳谨听出话中有话,淡淡笑道:“你这话就生分了,我虽蒙圣恩得以来此,却也应当立身报国,鼎力助你,才不算白承了圣上一番好意。如今有什么为难事,你若觉得我是个能商量的人,只管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出个主意,若你觉得我解决不了,我至少也可以陪你喝一杯,聊解烦闷。这样多愁善感,倒不像你。”
齐王苦笑一声:“非我善感,只是事情让人语迟。家事国事牵扯在一起,实在叫我难以启齿。”他无奈地看向欧阳谨。
欧阳谨见他这样说,便知道这次冬衣拖至此时还不发运,与太子有关了。齐王寥寥几语看似无意,可是其实句句都在试探自己的立场。
屋内的气氛忽而因为欧阳谨的沉默变得有点低迷。齐王端起手边的茶盅,喝了一口,又徐徐放下,并不催促他。如果欧阳谨能立刻做出决定,不仅不符合欧阳谨一贯的行事风格,如此轻率的决定也不足以让齐王相信他的诚意。齐王给出时间让欧阳谨思考,自己则将目光放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下意识地想起夕月的话来。
夕月说的很对,自己开私库放冬衣,虽然是可以渡这一时之急,可是长远看来实在是个昏招。但若不这样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将士们冻死?
这种事情,他自问决对做不出来。可是既要解燃眉之急又要不让皇帝起疑,该怎么做?杨九如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提议,如果欧阳谨这条路没有走通,或者走通了,欧阳谨也没有好办法,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去问问夕月?她刚才分明是还有后话的。
还在踌躇中,欧阳谨开口了。
“殿下,”他的口气一贯的温和,却又夹杂了一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这样的话,原本不该我来说。可是如果朝廷上真有什么人用这件事情来掣肘殿下,那其人不仅用心险恶,简直是有不臣之心!我虽然人微言轻,说话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我绝容不得他人将这些以命卫国的将士们的性命当做儿戏!此事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殿下不要有什么顾虑。”
齐王见他答应得爽快,眉间不禁浮起一丝笑意,随即道:“子恪何必这样见外,什么殿下不殿下的,你我相识十数年了,几时这么客气过?!如此倒生分了。子恪既与我同心,可有什么良策?”
欧阳谨迟疑了一下道:“这一时半刻,倒难以想出什么齐全的办法。”
齐王暗叹一声,只得道:“那你慢慢想来,此事虽然着急,却也着实为难。”
欧阳谨点点头:“事情发生在朝中,而我们远在千里之外,就算要想对策,也需要了解京里如今的情形才好办。”
齐王皱了眉道:“如今的要紧事,还是先把冬衣的事情解决了再说。至于朝中的麻烦,反而可以稍后再议。”
欧阳谨点头道:“是。”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齐王微露倦意,欧阳谨见机地起身告辞。
送走了欧阳谨,齐王独自在书房里又坐了半个时辰,才起身往内院去了。
进了漱玉阁,只见屋内灯火通明,齐王一皱眉,问身边的人:“什么时候了?”
一旁的内侍忙答道:“回禀殿下,已经快要子时了。”
齐王冷冷地道:“怎么还没睡?”
内侍抖了一下,齐王很少用这么冷冰冰的语气说话,他小心翼翼地硬着头皮答道:“回禀殿下,苏小姐说晚膳积了食,腻腻的不克化,所以让丫鬟们在跟前说话解困呢。”
齐王神色好看了些,想了想,到漱玉阁的小书房去,不多时拿了两本书出来,往正房去了。
一进屋,就听见隔着帘子传来说笑的声音,齐王眉头一松,嘴角带了一点笑。两个丫鬟正要请安,他示意二人不必出声,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里面一个丫鬟的声音道:“那小姐你岂不是没有乞到巧?”
夕月的声音笑着柔柔地道:“我第二天早晨才知道,他们把我乞巧的瓜给吃了,气得哭了一早上!后来我母亲为了安慰我,给我做了一条石榴红缎子缂丝‘青碧山水’的裙子,我才破涕为笑。”
另一个丫鬟的声音道:“缂丝!这么精细的东西弄了青碧山水的图案作裙子也好看吗?过年的时候,地方官也携家眷来拜过年,我也见过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却没见过穿缂丝的呢!”
夕月却顿了顿,问道:“我听说,这儿有个叫柳如枝的姑娘,你们可见过她么?”
两个丫鬟都不敢做声了。
夕月又笑道:“怎么都不说话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没什么其他意思。你们既不想说,咱们还是聊点别的。”
一个丫鬟干笑着道:“小姐,我们都是内院伺候的,平日里难见外人。并没有见过小姐你说的这个柳姑娘。”
夕月笑笑道:“哦,没见过就算了,我是听人家说,这阳关地方,她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想知道她有多漂亮。”
另一个丫鬟忙道:“小姐,我虽没见过这位柳姑娘,可是依我的小见识,那位柳姑娘只不过是常常在外露面,所以旁人见得她次数多了,一传十十传百的,难免有些失真。名声虽大,可是小姐你这样美貌的大家闺秀,又岂是柳姑娘能相提并论的?”
夕月笑了起来:“你这张小嘴倒是巧。你们莫怕,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罢了。”
两个守门的丫鬟原本听到里面谈起柳如枝还心惊胆战的,看着齐王的表情慢慢愉悦起来,心里一松,这时见齐王迈步向前,忙打起帘子来,齐王走了进去,唬得里面两个坐在床前脚踏上的丫鬟“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面有菜色地请安。
齐王看看两人,淡淡地道:“都下去吧。”
两人松了一口气,忙退了出去。
夕月瞧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听见了刚才的对话,不由有些讪讪地,没话找话说地道:“说着话没注意,都这么迟了。”
齐王微微一笑,那笑容十分好看,夕月却只赧然地低了头。
齐王见状,越发笑出声来。
夕月耳朵微微发红,索性闭了眼不去理他。
齐王两步走上前,跪坐在床前的脚踏上,直视着夕月命令道:“把眼睛睁开。”
夕月不听,眼睛反而闭得更紧。
齐王笑道:“你再不听话,我可就要动手了。”
夕月犹豫了一下,嘟了一下嘴,不情不愿地将眼睛睁了开来,却不去看他,一双明眸只盯着眼前的一小片床单,好像那上面有字似的。
齐王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柳如枝的?哪个多嘴多舌的在你跟前说了闲话?”
夕月撅了撅嘴,小声道:“谁不知道呀……”
她从前总是落落大方的,少有这样使小性子的时候,齐王特别稀罕,不由又逗她:“谁不知道什么?”
夕月将脸一扭,背对他道:“柳如枝长得可漂亮了,是阳关的第一大美人,可人家唯独稀罕你,唯独爱你,为了你,人家闭门谢客,早已传为阳关的佳话了。
这话就说得醋意十足了,齐王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夕月又羞又恼。
齐王笑道:“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瞧瞧你怎么跟我说话?好意思说自己知礼明事,这醋味儿恐怕柳如枝在柳川楼都能闻到了!”
夕月一僵,不说话。
齐王见状,知道她又要缩到那大家闺秀的壳里去了,忙道:“不过我喜欢。”
夕月哼哼了一声。
齐王轻笑道:“怎么好好地想起柳如枝来了?”
夕月嘟着嘴,半晌才道:“你那天夜里出去,是不是去找她了?”
齐王一愣:“哪天?”
夕月哼了一声:“就公主回去前一个晚上。”
齐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个小醋坛子,醋劲也忒大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亏你倒是记得!”
夕月嘟着嘴道:“记性得多不好才能忘记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