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墨染星璇

10、厨下机锋

　　蝉羽应了一声，跟着夕月走出了屋子。
　　东厢房的屋门敞开着，一个丫头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夕月在院子里一棵香樟树下迟疑地徘徊，迎了上来：“大小姐，这会儿日头还没下去，您小心热着。”瞧着像是很热情，可是夕月知道，这是苏老太太从宣阳带来的心腹丫头，叫曲柳的。既是心腹丫头，她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小姐是假冒的，她这话就是让夕月进屋罢了。
　　夕月淡淡笑了笑，声音柔软：“不热，做了一会儿绣活，脖子酸，出来走动走动。老爷的酒醒了吗？”说着又走了几步。
　　曲柳见她是望着东厢房的方向走，有些发急，却硬掩饰住了，赔笑赶着两步不着痕迹地拦在了夕月跟前道：“大小姐，老爷吃了酒，刚歇下了，老太太说了，让他睡会儿。”
　　夕月停了脚步，看了曲柳一眼笑道：“既然如此，我做晚辈的更当前去侍奉。”说着微微移了一步，又向前走。
　　曲柳急了，又拦在了夕月面前：“老太太在跟前呢，就不劳烦小姐亲自前去了。”
　　夕月脸上容色一冷，语声不高，却泠泠如霜：“你是什么身份？在这里阻拦主子行事。”
　　曲柳脸色一白，她并不傻，虽然知道眼前这女子是假冒的大小姐，可是既然能让老太太和大老爷如此忌讳，说明她不是什么善茬。自己小小一个丫头，想和她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可是此时老太太和大老爷正在商议事情，自己如果不能把这位大小姐挡在门外，倒霉得更快！她硬着头皮跪了下去：“大小姐，大老爷这会儿酒气上涌，婢子们正替他擦身呢……”
　　夕月闻言果然不再前进：“情况如何？”
　　曲柳见她语意松动，忙道：“回小姐的话，不碍事，不碍事，只是老爷这会儿正觉得热，故此老太太让婢子们用冷水拧了毛巾服侍擦洗。”
　　夕月的脸色好看了一点，曲柳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仍旧跪着没敢起来，这位大小姐虽说是假的，可是这威势却是真的很，刚才她一冷下脸来，曲柳只觉得额上冷汗直冒。
　　夕月想了一想，又柔声说道：“起来吧，既然如此，我也不方便去探视了，我就去给老爷煮一碗醒酒汤吧。”
　　曲柳听了前半句，悬着的心刚放了一半，听到后半句，脊背僵了僵。老太太说过，这个大小姐交给她看着，别让这位小姐没事到处走动，尤其是厨房和正屋。现在这位小姐要用厨房，怎么拦？
　　夕月见她不说话，刚刚放缓的脸色又一点点冷了下去：“怎么，不行？”
　　曲柳的脑子迅速转了起来，很快答道：“自然可以，自然可以，小姐如此孝顺，老太太和老爷一定十分欢喜。婢子这就带小姐去厨房。”自己跟着去，看着她，有什么意外情况也好找人回来搬救兵。让她再拒绝这位小姐一次，她没这个胆子。
　　夕月淡淡“嗯”了一声，曲柳迅速地爬了起来，打头向厨房的方向走去，夕月和蝉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三人一路无话，却在快要到厨房的时候，一个媳妇子迎了过来笑道：“哎呀，这不是曲柳姑娘么？正房需要些什么？让小丫头来传唤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曲柳认得这是厨房的管事媳妇，便拘谨地笑了笑：“吴嫂子，老爷喝多了酒，大小姐要来给老爷做一碗醒酒汤。”
　　那媳妇子忙上前两步向夕月谄媚地笑道：“大小姐快别，婢子们这就去做，您这样娇贵的身子哪儿经得起厨房那等油烟气！您回屋坐着，我这就让他们做好了送给老爷！”说着就要上前搀夕月。
　　夕月闻言理也不理她，倒是蝉羽站了出来：“你是谁？也敢这样编排小姐！老爷喝多了，小姐要去做醒酒汤，这是小姐的一片孝心，让主子回屋，你倒也敢指使主子？”
　　那媳妇子吃了一顿数落，脸上有些挂不住，看看夕月脸色不变，却也不敢和蝉羽犟嘴，只得强笑着道：“是婢子糊涂了，是婢子糊涂了。婢子给小姐带路，小姐请随我来。”
　　蝉羽老实不客气地皱眉道：“你这身上一股子烟熏气味，别熏坏了小姐。带个路罢了，曲柳姐姐难道不认得？”
　　那媳妇子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得了苏老太太吩咐却也不敢轻易得罪夕月，只得强忍着羞怒道：“是，那就有劳曲柳姑娘了。”
　　曲柳见这样也拦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态度恭敬地对夕月道：“小姐这边请。”
　　夕月看也不看满脸臊得通红的吴嫂子，只回头看了蝉羽一眼，仪态端方地跟着曲柳走了。蝉羽见状，迟迟没有走开，见曲柳和夕月走的远了，才昂着下巴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对吴嫂子道：“咱们小姐是要选入齐王府给王妃陪读的，到时候凭小姐的花容玉貌，还愁齐王爷不喜欢么？你好生伺候着，别动不动来惹人嫌，好多着呢！”说着还“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
　　吴嫂子低着头气的直抖，等蝉羽走得远了，才低低“呸”了一声，暗暗骂道：“什么东西！”
　　曲柳打起厨房门口的竹帘，夕月随后走了进去，厨房里一群丫头媳妇正在忙着晚膳，忽然看见曲柳带着个谪仙般的小姐走了进来，都愣住了，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二人。那午间见过夕月的松子见是夕月，笑着行礼道：“见过大小姐。”其他丫头媳妇见状也忙不迭纷纷行礼。
　　曲柳清了清嗓子，向众人道：“这位是咱们家的大小姐，老爷吃了酒，小姐要给老爷做一碗醒酒汤。”她环顾四周，指了一个个子矮小，长相平庸白白胖胖的妇人道：“楚新家的，你来给小姐打下手吧。”又回头毕恭毕敬地对夕月道：“大小姐，这个妇人是外院楚管事的屋里人，做事最是干净利落，让她给你打打下手吧？”
　　那妇人忙走过来给夕月行礼，夕月淡淡笑道：“这位大嫂看着十分能干，只是我见她手上正有事做——我是来做事的，不是来添乱的，快要到晚膳时候了，大家还是做自己的事吧，我自己来即可。”说着状似不经意看了一圈，又道：“这个小姑娘瞧着像是不忙，让她来给我搭把手吧。”说着指了指松子。
　　松子不敢造次，虽然走了过去还是看着曲柳的脸色，曲柳见夕月不用她叫来的人，心里不悦也不敢表现出来，强笑着道：“那就你来吧。”说着又问道：“你叫什么？”
　　松子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据说是从宣阳跟着老太太来管事的大丫头，又看了看面含微笑似乎并不认识自己的夕月，恭敬地答道：“回曲柳姐姐的话，婢子叫松子。”
　　曲柳点点头，不再搭理她，只挽了袖子对夕月道：“婢子来帮小姐洗葛仙米和梨。”
　　夕月也不和她客气，点点头便对松子道：“你去替我准备醪糟汁、橘子、葛仙米、青梅、山楂糕、百合、糯米粉，雪梨这几样东西来。”
　　松子应了，很快就把东西找齐了送来，夕月夸了她两句办事利索，也没了别的话，曲柳洗干净了菜蔬，夕月切梨的时候，蝉羽才进了厨房，后面吴嫂子低着头也跟了进来。
　　吴嫂子抬头阴着脸看了正在烧水的松子一眼，又看见曲柳正在旁边剥橘子，她也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走到一边查看晚饭要给苏老太太送的酒糟鹅掌去了。
　　夕月一边把葛仙米和百合放进烧开了的水里煮，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松子说些闲话：“平日里老太太爱吃酒糟鹅掌？”
　　“回小姐，咱们这里的陈嫂子善制鹅掌鸭信，老太太来了这几日，倒是吃了两回酒糟鹅掌。”松子想了想，答道。曲柳闻言看了松子一眼，默不作声地拿勺子不停地在锅里搅动。
　　夕月微微笑了一下，“对了，中午那几个菜做的不错，是哪个做的？”曲柳手下一顿，很快又接着搅动勺子。
　　松子笑道：“今儿小姐的午膳是吴嫂子下的厨，她说小姐初来乍到，要精心伺候，所以小姐和老太太的饭食都是她亲自掌勺的。”
　　夕月“哦”了一声，蝉羽在旁边笑道：“小姐中午还说这厨子手艺不错，哪天见着了要请教一下手艺呢。”说着瞥了一眼躲在一边看糟鹅掌，耳朵却竖得老高的吴嫂子。
　　夕月但笑不语，过了会汤做好了，她接过蝉羽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对曲柳说道：“盛一碗给老爷送去吧。”曲柳忙应了，随手拿了一只碗盛了醒酒汤，却不就走，只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夕月。夕月只做不懂：“还不快去？一会儿汤冷了怎么喝？”
　　曲柳为难地看着夕月，心道祖宗你不走我怎么敢走？一会儿老太太责怪起来，我可吃罪不起。口中却笑道：“这厨房怪热的，婢子服侍小姐回屋吧。”
　　夕月唇角的笑就有点冷，曲柳心中惴惴地，一时气氛有些僵，曲柳看见吴嫂子在一边没走，暗暗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去送汤，吴嫂子替我送送小姐。”说着暗暗朝吴嫂子使个眼色。
　　吴嫂子心中十分不愿意，可是想了想老太太的命令不能轻忽，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笑道：“是。”
　　夕月只当没看见她们俩眉眼间的官司，却也不推辞，只笑了笑：“行了，你去吧。”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晚上加一更。大家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