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浅》三月玄鸟

15、曼珠沙华

　　无尽的爱情，死亡的前兆，地狱的召唤。此乃左岸之花曼珠沙华。
　　悠悠忘川水上，一架木船孤零零的毫无方向感的漂泊着，玧夜熙坐在木船上，出神的捏着手上的一朵血红的曼珠沙华。
　　一束幽蓝的光芒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看着在他眼前聚集的蓝色光团，待光芒暗下来，一个熟悉的面孔又出想现他眼前。
　　此时的她，不知还算不算得上他认识的那个蓝水灵，她浑身□□的缩成一团坐在木船上，浅棕色的大波浪卷长发垂在身体两侧，她的脸色看上去又憔悴了许多。她，现在的她，只是个被他引渡的亡灵罢了。
　　玧夜熙站起来，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在她吃惊的目光中替她披到身上，就像他从前温柔地对待阎芸浅那样。
　　蓝水灵抬起头看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会见到他？
　　“我不是人类。”玧夜熙淡淡道：“我是鬼。”
　　“……”蓝水灵木讷的看着他，好像他在跟她开玩笑。
　　“不光我是鬼，阎芸浅也是鬼，阎芸浅早已经死了。”他转身，指了指他们左岸上那片血红的曼珠沙华花海。
　　阎芸浅，是鬼？她说在地狱等她，原来是这个意思吗！蓝水灵低下头。既然她们都已经死了，那她那什么向阎芸浅复仇？
　　对了，她灵光一闪，玧夜熙。
　　“我……”蓝水灵咬了咬唇：“我是不会原谅阎芸浅的。”
　　“宁死也不放过她吗？”
　　“我的生命——或许就是为了姐姐才存在的，姐姐不在了，我的生命也就没有意义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一个世界，为姐姐报仇。”
　　玧夜熙叹了口气，他无法再说什么。
　　“你喜欢阎芸浅吗？”蓝水灵突然问道。
　　“就算喜欢，她会懂吗？”玧夜熙注视着她澄澈的眼睛，无奈道。
　　蓝水灵拽起他替她披在身上的衣服，将它穿在身上，她站在木船上，眺望着对岸一望无际的血红花海。“不管是在哪个世界，我觉得她都不会爱上任何人，她的心里，只有她哥哥，那个比她生命还重要的人……”
　　“够了！”玧夜熙打断她，摇起船桨，他还差点忘了还要为她引渡。
　　“你送不走我的。”蓝水灵抓住他摇桨的手。玧夜熙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好像在拒绝我一样。”她张开手臂，好像要拥抱地狱的黑暗。
　　“我能感觉到，这扇大门，它不想让我进去！”她一手指着前方黑雾中那扇若隐若现的腥红色的地狱之门，“如果我不能报仇，我就进不去。”
　　玧夜熙略有惊讶的又将视线转向她，总觉得她和阎芸浅很像，都是为了自己挚爱的人才来到地狱，但她们身上的怨气又不被地狱容纳，只能将她们流放在地狱之门外的彼岸。
　　可是，阎芸浅和季雪娆可以待在忘川水的两岸，她又去哪儿呢？
　　“我……”蓝水灵好像读懂了他的想法，慢慢靠近他，然后一把搂住他结实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让我留在你身边把……”
　　甜甜的蜜语喃喃在他耳畔。
　　他熊躯一震，扶住她的肩，将她轻轻推开。
　　“你会接受我的。”蓝水灵微笑着看他别过头去：“你会发现，我比阎芸浅更适合你。”
　　玧夜熙沉默着放下船桨，坐到船尾。
　　“你可以去问阎芸浅她的选择，如果她不懂你，何必在为她心动？”
　　她要从阎芸浅身边夺走他，要让阎芸浅和她一样，一无所有。

　　“哥哥。”阎芸浅坐在血红的花丛中，抚摸着她面前那一架漆黑的小提琴，那一把能奏出亡者的安魂曲的地狱魔琴。
　　她好想再听一次，那梦境般的声音，好想再见一次，梦境里的他。
　　“你想见他吗？”玧夜熙蹲下身，平视着她。
　　“可以吗？”他还愿意为她演奏吗？
　　玧夜熙朝她笑了一下，阎芸浅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无奈，那么绝望的笑容。他拿起地上的小提琴，熟练地将它架到肩上，缓缓拉响琴弦，为她在梦里寻找她最想见的人。
　　这一次，又是花海，弥漫着浓郁的薰衣草香气的花海，阎芸浅置身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四处张望着，哥哥会在这里吗？
　　周身乳白色的烟雾渐渐散开，一簇簇深紫色的薰衣草一直延续到天际，远处的少年站在花海中，带着香气的暖风吹动着少年雪白衬衫的衣角，他的背影，看起来带有与他年龄不符的苍凉。阎芸浅努力眯起眼睛，太远了，她有些看不清。
　　“哥哥——”不过，她敢肯定就是他，她响亮的声音在空阔的花野里回荡着，她努力向他跑去，可是，她的脚好像被锁住一样，迈不出去，不管她怎么呼喊，少年都不回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哥哥不愿意回头看她？哥哥也要抛弃她吗？
　　她慌乱的在原地挣扎，突然，美丽的风景像图画被撕裂一般，深紫色的薰衣草田变成了血红的曼陀罗华，明亮的天空变得猩红，她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像是有地狱的烈鬼，在拉着她一同坠落，在最后一瞬间，她看到少年回头了，只是一眼，便足以让她心碎，她从没见过，哥哥用那种淡漠的眼神看她。
　　唯一让她有牵挂的人也终于要抛弃她了吗？不要，她不要这样，可是她也无能为力了，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也仿佛被撕裂一般，然后被抛入无边的黑暗深渊之中……
　　“呼……”阎芸浅从地上坐起来，一脸惊恐的看着玧夜熙。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这也算是亡者的安魂曲？都快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她瞋视着他手中的提琴。
　　“怎么啦？不是你想看到的东西？”玧夜熙好笑的看着她慌张的样子。
　　“你做了什么？“如果不是他做了手脚，应该不会这样吧，哥哥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她？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挣扎却置之不理？阎芸浅愤愤的看着玧夜熙。
　　“哈？“她存心想吵架是不是？玧夜熙冷冷的回视她。
　　“是你不想让我见到哥哥吧！”阎芸浅不理会他的冷淡，站起身直视他深邃的紫眸，她看不透这双深如海底的眼眸，也懒得去深究，她害怕海底埋藏的不是宝藏，而是阴
　　谋。不管在哪个世界，她只要相信他哥哥就够了。
　　“你说我故意的？”玧夜熙快抓狂了，不管他怎么做，他的心意就是无法传达给她，他不要她把他当成她哥哥，也不要她总是提防着他，他只想看懂她的想法，让她对他敞开心扉，可似乎不论他如何表示，她都不懂。他是不是，该放手了？
　　他一把抓过阎芸浅，对着她的唇狠狠吻下去。即便这样，她也不懂吗？
　　哗——阎芸浅用力推开他，没站稳脚，又摔在了地上。这次，她不能接受他，她不能接受一个破坏她和她哥哥之间感情的人。
　　“哈哈——”玧夜熙仰天大笑，可是笑的又那么无力，“阎芸浅，你听好，我喜欢你，但是——”他扬起手将手中的提琴狠狠向地上摔去，金色的琴弦断裂开，在空中如同泡沫般消散。
　　他蹲下身，狠狠拽起她一缕长发，用力将它捏在手里，唇靠近她的左耳，在她耳畔慢慢吐出只有她才能听到的绝情话，“不懂得怜惜自己的人，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我愿你永远都寻不到重要之物，永世为荒魂。”
　　阎芸浅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却被他用力推开。这次，又是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又没有喊他，也许她知道，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身体的某个部位，突然间好痛，她低头捂着胸口，明明她已经没有心了，为什么还是会难受？忘川水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一直召唤她，在替她难过，可是，她又难过什么呀？她是难过魔琴被他摔毁，她再也无法在梦境中见到哥哥了，还是该难过他的绝情。
　　她不知道，她索性躺下来，闭上眼睛。既然她对自己现在的感情一无所知，那就如他所愿，愿她永远也寻不到重要之物，永为荒魂吧！

　　阎芸浅再次醒来，是被淅沥的冥雨敲醒的，久违的痛感，可以让她暂且忘记胸口的痛，她缩成一团，尽量用衣物遮住□□，她突然有些怀念起他曾经温柔地为她披上披风。她昂起头，对着黑暗的天空扬起凄美的笑容，一滴冥雨落入她的眼中，痛感刺激着她的每一条神经，一行血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不管是什么，只有当失去时才知道珍惜。
　　她这是怎么了？阎芸浅用力抹去脸上的血泪，她也越来越不懂自己了，对她来说玧夜熙到底算什么？她对他，到底是什么心情？也许他终究只是她的引渡者，到岸了，那就与他再无瓜葛，可为什么她有一种不想上岸的感觉，哪怕是地狱的尽头，她也想和他一起走下去。他说他喜欢她，可是，一个自卑、无能的人，怎么会被喜欢？如果真的喜欢，那为什么现在要抛下她，他的喜欢，是指什么？是可怜她没人喜欢吗？
　　阎芸浅恼火的抓抓头，不明白，她什么也不明白。
　　刚才，一时在气头上，她质疑他，可现在冷静下来，自己有什么资格对他任性呢？想起他之前为她削芒果，想起他将她抱在膝上，想起在上一次下冥雨的时候他为她披上披风，想起几次让她努力遏制的心动之吻，想起在收复七魔中他给她的支持……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明明什么都没为他做过，怎么还能渴求他什么呢！
　　也许，就像他所说，她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那转世又有何用，不如就永为荒魂吧！
　　“小浅。”突然有一只手臂从背后抱住她，娇小的身躯，与她一样冰冷的温度。
　　“嗨！”季雪娆转到她脸前，冲她一笑。
　　“你……”阎芸浅有些吃惊的看了看隔了一条忘川水的另一岸：“你是怎么过来的？”
　　“坐船啊！”季雪娆朝泛起雾的忘川水上努努嘴。
　　阎芸浅随她的视线看去，似乎在捕捉那条唯一的渡河船上的某个身影，可惜雾气越来越大，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小浅，你知道吗，我们，好像犯了很多罪呢！”季雪娆注视着她因失落而垂下的眼睑。
　　随后，她将赤炎燃讲给她的那番话向阎芸浅娓娓道来。讲过之后，看着就就没有反应的阎芸浅，她突然有些内疚，是不是因为赤炎燃的话打击了自己，所以她必须要让别人和她一起承受痛苦才开心呢！不过，她认为阎芸浅也有权利知道这些。
　　“犯了那么多罪，我居然都不知道……”与季雪娆当时的反应一模一样，阎芸浅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但是，”她转头向季雪娆，似乎渴望从她那里明白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我什么都不懂……”
　　“那就去找吧！”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黑暗的苍穹传来，一只巨大的血眼在天空中慢慢张开，她见过的，冥王的眼睛。
　　“既然你不懂，那就再去找吧。”血瞳俯视着她们，“玧夜熙摔碎的那架提琴的琴弦，散落到那个世界去了，你去找回它们，也许就会发现你重要的东西了。”
　　会明白吗？阎芸浅站起身，与血瞳对视——
　　“我要去哪里找呢？”
　　“它是属于你的东西，你觉得它在哪里，它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