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理论》洛秋黎

44、chapter 44

　　那天之后江雨扉无数次坚信，一定是她连日来恳切的祈祷最终显灵。

　　重生两次，再不信神灵她才是傻。

　　荷枪实弹的警察冲进禁闭室，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长发女孩跪在透明的隔离幕墙后，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戴着手铐的师兄紧张地催她：“醒醒！醒醒！”

　　江雨扉看了这群人一眼，不为所动。

　　警察们也愣了两秒，师兄只好解释：“她最近一直这样。”

　　一起进门的专家倒是很感兴趣：“这应该算芯片的排异反应？”

　　数百人闯入的嘈杂穿透力之强，饶是精心修建的隔音空间也挡不住。江雨扉睡眠一向很浅，早在大部队杀到楼下时就嗅到了那么点风吹草动。平时安静到掉头发都能激发感应的实验室走廊上，各类警报乱作一团，江雨扉抑制不住澎湃的心情，恨不得学着《肖申克的救赎》中的男主，撕开外衣迎接暴雨的洗礼。

　　谁举报的？不清楚，跟着检方转移的路上，只瞥见隔壁的对头实验室也被一锅端了——两个男人你争我赶了一辈子的研究成果，一朝全归他国所有。

　　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科研机密兹事体大，又牵涉到太多层级的人事，江雨扉只来得及怒吸一口户外空气，便被另一批人再次严密看护起来。她被转移到一个地理位置偏僻的国家级研究所，一堆只露眼睛的白大褂成天围着她脑袋顶转，之前接过的仪器一个不少地重来一遍。

　　她渐渐由狂喜转为担心：该不是从一个禁闭室，到另一个大一点的禁闭室吧？

　　直到允许的活动范围渐渐扩大，有一天她正在楼下的草坪上打滚，一名西装革履的官员过来告知：吴教授要见她。

　　一个打着学生名号的实验品，还有什么是非交待不可的呢？

　　不光江雨扉，检方都非常好奇。她被要求别上监听装置，带进一间光线昏暗的小屋。

　　屋子中间放了一套桌椅，吴教授背脊笔挺地坐在桌后，颇为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江雨扉坐到对面：“老师精神不错。”

　　她纯粹瞎讲。这里除了墙壁上两盏夜灯外没有别的光源，她压根看不清吴教授脸上的细节。

　　“是吗？他们不让我照镜子，我以为我应该老了十岁。”

　　“老师这几天过得不好？”

　　“不太好。不过应该正合你意吧。”

　　江雨扉摇头。

　　“老师，早在签订协议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我没有怪过你。”

　　“我精力有限，做不了太多事。我不想报复。我只要自由。”

　　吴教授若有所思：“他们每次让我说起关于你的事，我都得反复思量。我现在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坐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上半身突然一动，凑近来使劲嗅了嗅，仿佛真的想确认她的味道是否有所不同。

　　江雨扉吓了一跳。她有些恼火地挑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可您不信啊。”

　　“是啊，难以置信。”吴教授退了回去，“可是，又有谁会信呢？”

　　江雨扉一时没听明白这模棱两可背后的含义，但不打算就此表露。她凝视着他，执着于那个问题：“您现在信了吗？”

　　“你说，你想要自由？”

　　江雨扉不知他为何另起话题，但还是点头。

　　吴教授似乎考虑了一会儿，突然大声说：

　　“小江，我很抱歉伪造了你的死，并将尚有生命迹象的你偷运回来。现在他们应该在替你重新申请身份了。”

　　他满意地看见江雨扉眼睛里的惊悸。

　　在这位老师面前，江雨扉的脑子永远不够用。克隆的躯体她已经确认过了，吴夫人的实验室也已被查封，资料早晚被分析出来，他瞒不了多久的！

　　吴教授又凑近了。这次江雨扉没有躲开。她面对面地盯着他蠕动的嘴唇，分明在用中文说：知情人不多，但一旦被察觉，你就走不了了。

　　？？？？！！！！

　　检方还不知道她是个克隆人？？

　　江雨扉本能地想要道谢。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她忍住突然上涌的莫名的笑意，幽幽说：“我的博士学位，又要重新申请了。”

　　吴教授没有笑：“小江，我如今的下场，还不足以打消你对学位的执着吗？”

　　江雨扉：“我不迷信学位。我从来只信真才实学。”

　　吴教授摇头：“技术能成事，但不能单凭技术成大事。你记住我这句话：真才实学大杀四方的时代，从来没有来过。”

　　“愿你的重生，不要走曾经的老路。”

　　————

　　吴教授留下一句意味深长。懵里懵懂的江雨扉走出屋子，轻轻掩上同这位老师的最后一面。

　　木偶角色并没有遭到调查人员的多加为难。脑中的芯片被取出后一个月，江雨扉便被告知暂时行动自由。

　　只是这次正式通知她的，却是中方人员。

　　与此同时，她的部分疑问得到了解答。

　　“年前我们两方同时接到了中英文举报信。事关重大科研机密，两国紧急商定了计划救你出来。对我们的效率还满意吗？”

　　江雨扉同这个叫“颜玉”的中国女人握了手。颜玉的掌心没什么温度，如同她的眼底一样。

　　“有什么需求，你可以向我提。”

　　江雨扉:“我想尽快给家人报个平安。”

　　各项证件补全前她还没法到处浪，连实名制上网都是问题。工作人员给了她一台联网的笔记本，她立刻饿虎扑食地夺了过来。

　　登沐白依的社交账号！

　　【提示：密码错误。】

　　密保找回。

　　【提示：密保错误。】

　　邮箱找回。

　　【提示：密码重置链接已发送到绑定邮箱。】

　　登邮箱。

　　【提示：密码错误。】

　　……

　　这套操作怎么这么熟悉？？

　　背后寒意渐升。江雨扉坐在四月的青青草坪上打了个冷战。

　　难道真如吴教授最开始所说，她就是个无意识间被灌输了记忆的克隆人，穿越成沐白依的半年，都只是一场梦？

　　这不可能啊！

　　————

　　“依依……很晚了……明天再敲了。”

　　十一点半，沐白依的键盘仍铿锵有力地哒哒响。舍友们在上铺集体抗议。

　　“对不起啊，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沐白依手指不停，“我支付宝好像被人盗了，我得把相关账号的密码都改一下。”

　　感谢江雨扉的良好习惯，注册的所有网站ID和密码都记在同一个加密文档中。沐白依顺着记录，一一修改。

　　忙了一个晚上，还剩最后一步。

　　她点开归翎的头像。右上角。

　　“确定加入黑名单？”

　　沐白依看向柜子上的卡通日历。四月上旬的几天用粉红色的爱心醒目地圈了出来。那是她和许岷约好的海南四日游。

　　屏幕右下角的时钟跳到了十二点。距清明，还剩两天。

　　————

　　颜玉又来找江雨扉。

　　“一号领导听取了关于你离奇经历的报告。领导特别批示，相关手续加急办妥，务必在半个月内送你回国。”

　　江雨扉差点又跪下来。感谢领导！

　　“上次你说之前用过的账号几乎都被注销，需要我们帮你联系家人和朋友。”颜玉掏出备忘录，“上头也批了。你提供名单吧。”

　　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沐白依。

　　“我有个妹妹，在陵京工业大学历史系念大一，叫沐白依。”

　　“好的。妹妹：沐白依，陵工大历史系大一学生。”

　　接下来她琢磨着应该怎么介绍归翎。

　　“我还有个男朋友，叫归翎。但是我不太确定他现在去哪儿了……”

　　颜玉一脸错愕。

　　“嗯……男友：归翎。太久没联系所以不明下落？”

　　“差不多这样……算了，先联系沐白依吧。”她提供了沐白依的手机号，有些紧张。到底是梦一场，还是真穿越，就看这一回了。

　　颜玉来去如风。

　　“电话无法接通。但查到这个人近期飞海南的航班记录，我们会尝试持续联系。”

　　海南？？这又是什么操作？

　　不过既然查有此人，江雨扉算是重振了信心：“算了，电话里也说不清，到时候我当面给她一个惊喜吧。”

　　颜玉没意见。

　　“还有，关于日后的规划，你是怎么想的？即便拿不到博士学位，你也是非常优秀的人才，无论是留在国外继续读博，还是回国，我们可以尽力安排。”

　　江雨扉假装挣扎了一阵。

　　“经历过这一趟，我现在巴不得一头扎回家再也不出来。只是学位读了一半，拿不到手有点不服气。”

　　颜玉体谅一笑。

　　“其实电子信息这一块，国内近几年发展势头很猛。C省的国家级生化研究基地最近正在建设信息中心，你的专业和相关经验都很对口，对国家而言，也是一笔宝贵的……”

　　听到“生化”两个字，江雨扉太阳穴直跳：“我能不能先回国转转，散散心，过一阵子再做打算？”

　　没套到话的颜玉对这个回应还算满意：“也行，你想去哪儿？”

　　“我妹妹的学校。陵京工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