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燕枝

2、2

　　我关了手机。已不打算再回去。出来时带出了需要的东西，装在黑色的行李箱中。棉布衬衣，旧长裤，白色长裙，承担着部分记忆的相册，未看完的厚重小说，记录着心绪的笔记本，一支笔。

　　或许离开并不是一件沉重的事情，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和不足够填满它的少许物品就已经能够承担。
　　只要感情不黏腻，脚步就是自由的。
　　人与人之间的牵扯无非是一桩桩拿捏艰难的情感，如果能从贪恋中清醒，便寻得自知的途径。

　　我和安辰共住的房子是一间简单的小公寓，阳台上摆着一排绿色植物，它们都不会开花，只是无声无息的生长出繁盛的枝叶。客厅的窗台上有一只鱼缸，养着四条红色的小鱼，生长着两条鲜嫩的绿色水草，安辰负责每隔两天给小鱼们喂食。白色的墙壁上贴着一些和安辰一起拍的照片，有穿着长裙的夏天有裹着棉袄的冬天，跨越了多个春秋。
　　还有很多，经过多年的积累蓄有情感的物品都遗留在那个家里。

　　她要离开的那个早晨，我在学校上课，内心波动表面镇定。我感觉到她离开的步调，感觉到她和我的距离一点点拉大。想起她的长头发想起她的手臂想起小时候她和我一起睡觉蜷缩起背对我的身体。我却想不起除了临走前那短暂的一触碰，我们是否还有亲近过。
　　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她应当也抱过我，抚摸过我，亲吻过我，给予我甘甜的乳汁，爱护过我。可是当我成长拥有记忆却不曾记得她与我有过亲热。

　　1999年，世纪末，她三十三岁，风华依旧。她本身便有别的女子所不能企及的迷人气质，二十岁时迫于家庭安排嫁于我的父亲，平凡却温和的男人，收入平平但给她安稳的家庭，婚后一年生下我。父亲是爱她的，沉默却坚定。她心知他对她所持的温柔情感如他也知她并未对他付出爱情。
　　除此这般的了解外，他们无法深入彼此内心探寻其他。于是她的孤独随岁月渐深，成为笼罩着她瘦削轮廓的神秘雾霭，愈为迷人。
　　一个世纪即将结束的时刻，旧的爱恨似也要急切的结束。她与外出旅行时同车的男子相爱，心中情感激荡，或寻得归属。一年后，新世纪的春天，她决意放弃表面安稳的家庭，追随她的爱人而去。

　　我在课堂上无法认真听课。我知晓这个清晨，我的生活正在动荡崩塌，但自小就由她身上所沾染的淡漠与坚固的精神使我在十三岁时已懂得承担。握着笔的手在纸页上无意识的描画出女子的轮廓，细看却有她的模样。我心中惊悸，陡然生出强烈的不安。
　　想起她向来不画妆的素洁面容，想起她在我衣角绣不知名小花的手，想起她清早的触摸和遗留给我深刻的饥饿感。
　　我从课堂奔出，我忍受不了内心狰狞的不安，我要去留下她。
　　即便，要说一句请求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