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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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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荫挣扎着醒了过来,她发烧了,不断咳嗽着,身体发烫。我在哪儿?她奋力爬出她毛糙的窝,环视四周。一只刚被杀死的老鼠躺在她脚边,枫荫的肚子隆隆作响。她记不起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她俯下身咬了一口猎物,接着,关于她在哪儿、发生了什么的记忆如洪水般将她吞没,使她剧烈地干呕起来。我的孩子!苹果暮!
“嗨?你还好吗?”一个忧虑的喵叫让枫荫抬起头来。一只娇小的黑白公猫正站在填满整个巢穴的干草垛脚下。阳光透过木质墙壁的裂缝照射进来,点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小尘埃。
“我在哪儿?你是谁?”枫荫嘶声说。
小猫叼起脚下一捆浸湿了的苔藓,将它带给她。“你需要喝水。”他催促道。“我的名字是迈勒,这是我的谷仓。你昨晚入睡得太快,我都没有时间介绍自己。你感觉怎么样?”他凝视着她,枫荫畏缩着退开。“你仍然看上去很疲惫。”迈勒评论道,“吃了这只老鼠,然后我会让你再休息一会儿。”
“我不会待在这儿。”枫荫发出嘶嘶声,“我不想要你的新鲜猎物。”
“但这里的猎物足够拿来分享。”迈勒坚持说,“我能为自己抓到更多,别担心。”
枫荫蹒跚着向前走,几乎让这只公猫惊慌失措。“让我独自待着。”她咆哮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她寻找墙上她进来的裂缝。在她身后,迈勒正对于给陌生猫提供庇护所、谷仓拥有足够的空间喵声说着什么。枫荫没有听。一只宠物猫能给予她什么呢?我的生活被毁了!我什么都没做错,然而我失去了一切!她三只死去的幼崽的身影在她视野边缘徘徊,好像只要她迅速转头就能看到他们一样。妈妈,救我!他们哭号着。
“我做不到。”枫荫低语道,“哦我的宝贝孩子们,我很抱歉。”
枫荫挤入河族领地边缘的一丛脆弱的矮树丛,因为饥饿而颤抖。当她爬上斜坡,向峡谷走去时,她清楚地注意着边界。她知道在陡峭的石墙下有一座两脚兽的木桥,她能穿过那里回到雷族领地。她感到体内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推力,带她回到她本要度过一生的地方。河族纺锤形的柳叶并不能带来任何慰藉,而峡谷上方那向外伸展、广阔开放的荒原使她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她渴望强壮树木的厚实感,还有扎根在地上的矮树丛,充斥啧她能感觉到的熟悉的声音和气味。
枫荫抵达木桥,飞速跑了过去,她的耳朵平伏着,毛发根根直立。奔流的水声将她的思绪拽回她不得不放开小斑的时刻。水流太强了!我的幼崽的死不是我的错。她提醒自己。她从桥上跳下,落在干燥、布满沙砾的地面上,她身前的土地向上倾斜,直通到四棵树。如果她转身顺着河流往下游走,就会回到雷族领地。她试着不去理会水流的轰鸣,向边界走了几步,已经尝到了静止的空气中气味标记的味道。
然后,她僵住了。她不能穿过边界。她已经被驱逐了——被她自己的族猫放逐。如果她往她曾经的家里踏上一步,她会比一只泼皮猫更惨。一副景象浮现在枫荫的脑海:一只娇小的黑色公猫,眼睛怀疑地眯缝着,说出那些愤慨的正义之词。乌翅!这都是他的错。他草率地下了结论,使族群不再相信她,强迫她的族猫们为一些她不能控制的东西怪罪她。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小斑、小叶松和小花瓣死了。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他所拒绝的枫荫的幼崽们的。
狂怒在枫荫脑中膨胀,直到森林的噪声已然远去,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她跌跌撞撞地顺着边界行走,毫不在意刮擦着脚掌的岩石和拉扯着皮毛的黑莓。她的肌肉因为兴奋而律动着,她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要更饥渴,可即使脚掌踏进一条小小的溪流时,她也没有精力停下喝水。最终她再也迈不出一步,所以她笨拙地在一处狭小的沟渠中坐下,一丛带着家的气息的冬青生长在一旁。
枫荫闭上眼,聆听心脏的敲击。声音似乎越来越大,大到她躺着的树叶都颤动起来。她轻晃身子,睁开双眼,看到一张姜黄色的脸正低头惊愕地注视着她。
“枫荫!”荨麻爪尖叫道,“你不应该在这儿!”
“那就当成我死了吧。”枫荫咆哮道,“那样更好。”
荨麻爪扫视着沟渠。“幼崽们呢?”他小声说,“他们在河族吗?”
枫荫感到麻木再次爬过全身。“他们在河里淹死了。”
“哦不!”荨麻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枫荫将胸膛贴紧冰冷的地面。“让我独自待着。”
随着一声模糊不清的喵叫,荨麻爪转身逃走了。枫荫盘算着自己应不应该爬出沟渠。又有脚步声在上方响起。枫荫睁开一只眼。荨麻爪正将一捆药草向她推来。
“我正为乌翅收集这些。”他喵道,“但我觉得你更需要它们。你闻上去不是很好,枫荫。”他真诚地凝视着她。“请吃了它们吧。我……我为你的孩子们感到很抱歉。斑愿看到河里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你们成功抵达对岸。”
枫荫嘶声坐了起来。“斑愿在看?”
这名学徒看上去被吓到了。“是……是的。她跟在你身后以确保你离开。她……她说你掉下了垫脚石。”
“而她什么都没做?”枫荫嘶吼道,“那些幼崽是无助的!她怎么能看着他们淹死?”
荨麻爪开始后退。“我不知道。她一定以为他们没事。她说在河岸远端有河族武士。”
“他们有事!”枫荫愤怒地咆哮,她拱起脊背,将脚爪插进泥土中。
“荨麻爪!你在哪儿?”一只猫的叫喊从冬青丛的另一边传来。荨麻爪发出一声呜咽,转身跑走了。
枫荫再次下到沟渠中。她嚼着那些药草,试着不去品尝它们,感到一种将它们从乌翅身边带离的满足感。他为什么不能继续收集他的药草,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待他的族猫呢?枫荫因为想见他的念头而备受煎熬,她要让他后悔吐露了她的秘密,她自己的秘密。她抬起头,注视着已经出现在暮光中的月亮。一个日出后就是月半,是巫医们前往月亮石的时刻。枫荫也许被禁止进入雷族领地,但没有猫能将她从通往母亲嘴的道路上赶走。乌翅会孤独地踏上旅程,不再受到那些愚蠢地听信他的控告和宣判的武士的保护。
她感到体内的药草起了作用,她的四肢正渐渐恢复力量。她呼噜一声,跳出沟渠,开始小跑着离开边界,进入环绕着四棵树所在的山谷的黑莓丛中。与雷族待得这么近不安全,巡逻队可能正留意着她。她不知道荨麻爪是否会对找到她的事进行保密,想来他一定不会承认曾给过她药草。
枫荫跳下陡峭的斜坡,进入山谷,短暂地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四棵巨大的橡树,然后继续往前走,从另一边爬出山谷,跃入环绕着风族领地的树林中。一股强烈的狐狸气味使她的毛根根直竖,但这已经有点陈腐了,同时也能帮助掩盖她自己的气味,防止那些好奇的巡逻队。
尽管听得不是很清楚,她已经感觉到了脚掌惊慌失措地撞击地面的动静;从蕨丛中向外窥望,她看到一只兔子正被一支风族巡逻队追赶着猛冲过荒原,向她而来。枫荫几乎没有时间思考,这只兔子就笔直地向她跑来,被自己的爪子和毛绊得冲进她怀里。她猛地在它脖子上咬了一口,后者瘫软下来。武士们仍在向这边赶来,所以枫荫紧咬住兔子,将它拉上最近的树木。她的脚掌撕碎了光滑的树皮,兔子拖拽着她的牙齿,但最后她成功抵达最低的树枝,带着她的新鲜猎物爬了上去。她听到风族猫们在下方滑动脚步停下。
“那只兔子去哪儿了?”其中一只猫问。
另外一只猫正围着树干打转,嗅闻着地面。“踪迹到这儿就不见了,但这不可能。兔子不爬树。”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能闻到东西。”一只棕色杂毛老公猫抱怨道。枫荫记得他的名字是蚊毛。“这周围全是狐狸的恶臭味。”
枫荫屏住呼吸,等着其中一只猫抬起头来看到她。树干下方几乎没有树叶遮蔽,她也不能在不发出噪音的前提下再往上爬了。但这支巡逻队只是又嗅闻了一会儿,接着走回开阔的荒原,抱怨着消失的猎物。傻瓜!枫荫咬着兔子的同时这么想。
她在森林更深处的一丛香薇下待了一晚。她在霜冻的寒光中瑟瑟发抖地醒来,想念着孩子们的温暖。不管你们在哪儿,我希望你们很暖和。她牙齿打颤着想。她的肚子仍然因为那只兔子而饱饱的,所以她向开阔地带走去,希望风族的黎明巡逻队不会这么早出来。她曾经去过一次月亮石,作为一名学徒。她还记得他们不受惩罚地在风族领地行走时自己的兴奋;她曾多么渴望被一支巡逻队看见,对他们进行挑衅!但现在她在岩石中飞奔向一丛荆豆,诅咒着荒原上稀少的遮蔽物。
最终她抵达了斜坡脚下,在雷鬼路边蹲伏下来。怪兽们的恶臭进入她的喉咙,使她的双眼湿润起来,但这么早的时候那些野兽的声音还很少。她仅仅等了一会儿,一切就猛地归于平静,使她能冲过这些坚硬的黑石头。在另一边,她扎进柔软的长草中,进入一排树篱。她记起他们曾经穿过一个有着奶牛的两脚兽巢穴,还有一个她和其他学徒们停下来捕猎的充满干草气息的谷仓。她决定这次保持清醒,以免碰到任何其他早早前往月亮石的巫医。
在穿过一大片草地、挤过另一排树篱后,枫荫看到了像是谷仓的两脚兽巢穴深棕色的屋顶。她改变方向,前往下一片草地的远端,然后顺着一排树木小跑,抵达一处地面开始向上陡峭抬升的地方。她向后仰起头,注视着那些标志着山脊顶端的锯齿状的岩石。阳光凸显出它们的轮廓,使它们披上一层淡红,看上去温暖无比,但它们的轮廓依然好似直指苍白天空的利齿。
枫荫的肚子隆隆作响,她意识到如果现在不吃东西,她就会在山丘上饿一天。她匍匐着回到树下,迅速捕捉到了一只鼹鼠的气味踪迹,它正在阳光下抽着鼻子嗅闻。不是她最喜欢的新鲜猎物,但机会难得。她用前掌打倒那个黑色的身躯,尽情享用了一餐。然后她感到自己更加强壮,思维更加清晰。她跳上山脊一侧,将脚下的卵石踢得四射出去。当余晖点燃锯齿状的岩石时,枫荫跃上一块圆石,对下方的峡谷发出尖叫。
我准备好了,乌翅!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她曾了解的生活结束了;如果她不能做一名武士,那么她会用她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为她死去的孩子们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