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救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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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看见那个女人的时候，正穿过回去路上必经的一条街。
下属跟在他身边，沉默着，并不敢多说话。
小镇的夜晚，缺乏大城市的光亮，总因此显得郁郁寡欢。还好，如今夏日的太阳落得晚，遥望群山一侧，黑漆漆的山崖背后，还依稀散出夕阳最后一丝残存的余晖。白日的最后一丝热气似有若无，地面不冷不热，空气不凝不躁，一切都刚刚好。路边，各色摊主都站起身来，有的已将物件都装进竹篓里，背着要走，有的摆出一副快要收摊的架势，不急不慌，有的拿着蒲扇呼哧呼哧扇着风，坐在街旁，气定神闲。
小镇好在熟人多，多少都认识。
那边，走来一个妇人，挎着菜篮子，笑着问卖豆腐的阿婆：“还不回克(回去)啊？”
“快啦，快啦。你呢，回克么？”
“回克呢。家里娃儿等着，再不回，迟怕(只怕)都饿了。”
“嗯，嗯。好久不见阿龙啦。”
“今天还出来跑了呢。”
“是么，没看到呢。”
……
太子主仆二人路过，晚风将一些无关紧要的零星闲谈吹入耳中。
“大人，您饿不饿，晚上要不要吃点什么？”下属在一旁跟着小心问。
“不饿。你饿了就自己去买点什么吃吧。”
话虽这么说，可他晚上坐在那里，屁股还没热呢，就又匆匆跑出来了，期间滴水未沾，这人毕竟不是钢铁做的，哪能不饿？
下属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也不敢将此话当真。他只好硬着头皮，道：“那么谢谢大人了，属下正好有点饿。”
太子诧异地看他一眼，估计是没想到这奴才胆子这样大，竟真的说饿。
“哦，那你去吧。”于是道。
俩人正侯在一个摊子旁买东西呢。太子是真不饿，反而觉得胸中有股闷气，憋得难受，令人食欲不振。他无聊地站在一旁，默然看下属点了两人份的量，有点震惊，不免神游太虚地暗自“反思”起来：这些日子相处，自己不晓得内情，只供了他一人的饭量，不知这算不算虐待？可晚上吃这么多，恐怕也不太好吧？……
胡思乱想了一阵，随口叮嘱道：“以后想吃什么就说。时间也不早了，少吃点对身体好。”
下属听了这话，有些郁闷，挠了挠头，又接不上话来，只好闷戳戳地点头说好。
太子听了答应，心里舒服了一些。这时，忽然听到有人低声在骂：
“你这个死婆娘，还跑！”
十步开远，有一男一女两人。男子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裳，身材壮硕，正抓着女人的头发在那骂：“贱婆娘，哈，看我不打死你！”
“啊——”那女人被扯着头发，原地打转，又拼命低着头，将身子瑟缩成一团，任凭男人打骂，丝毫不敢还手。只能从稻草似的发丛中，听到一两声闷闷地抽噎。明显害怕极了，哭也不敢哭的。
太子皱了皱眉。
侍从注意到了，问他：“怎么？打人了？”
身边的人渐渐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或走或站，不经意地向二人瞧去。男人因此虽还打骂，却小声了许多，但他心中显然还有怒气，忍不住凑近了女人，小声却不失力度地咒骂。远处听起来，一句句模糊的喷气声。
“怎么打女人呢？”侍从嘀咕道，“这再怎么，也不能打女人啊……这人怎么这样？”
“哎，老板，你们认识吗？街坊邻居，都不管管的？”
小摊老板正将东西递给他，闻言愣了愣，摇头道：“不认识。”
“不认识？但看衣着，明显就是你们这的人啊？”
“唉，不好说……”老板摆手道，“总归你们少管闲事就对了。”
再问，却不肯多说了。仿佛怕惹祸上身一般。
“怪了。”侍从疑惑道。
那厢，男人已将女人拉到了一个僻静的拐角，随时都会陷入黑暗，为所欲为。一路上，大家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他越发放肆起来，又狠狠拽了一把女人的头发，将她拉得一个趔趄，露出一张哭得发红的脸。
太子的心忽然停止了跳动。
一瞬间。
“走！”他说。
侍从还没反应过来，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顿了顿，那人却已先一步冲出去了。
“哎，大人！”
女人哭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那男人狠厉的声音被夜风吹来，带了几丝沁人的凉意：“……嘿，你现在哭，还早了呢。我告诉你，等会儿回去了，更有你好受的！你这臭婆娘，不听话，想跑是吧？你跑，你跑……”
狠狠地一脚踢来，踹得她扑通一声跪下去，膝盖猛地砸在青石地上，一声闷响。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拖着头发，拽着衣领，扭曲着膝行了几步，□□隔着衣服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钝刀子割肉一样，教人听着难受。
女人却越发不敢呜咽。咬着嘴，屏着气，然而实在委屈，偶尔响亮抽噎一声，仿佛快要断气。
“你早知道的，哥哥不喜欢女人哭，更不喜欢女人不听话。今天你偏偏两样都占了，嘿！”男人舔着牙齿，阴鸷地笑，“你说，怎么办吧？”
“……我错了……您随便罚……是，是我猪油蒙了心……”夜风中，忽大忽小，她被迫仰着头，抽噎不止道。语句中，流露出无限惧意。
这一幕，令太子的心里一痛。
明知道不是那人，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来。明知不是，却仍不忍心见这幕场景。
侍从如一道闪电，片刻便制服了男人。
“你们是谁？！”男人被一把压着，咚地跪在地上，拼命抬起脖子，额头上青筋崩裂。
侍从唾弃地冷冷一笑。
太子根本不看他，犹豫了下，蹲到女人身前，问：“你还好吗？”
他其实是有些纠结的，还带些对自己的无奈与嘲讽。不过只是一张有几分相似的脸而已，至于吗？高崇，你可真贱啊。
女人扭曲、绝望地瑟缩在地上，枯草一样的头发盖住脸，低声啜泣着，并没有作答。
他静静盯着看了一会儿，敛下眼眸，轻轻地用手将她的头发撩开。那张脆弱的面庞便显露了出来。青一块紫一块，还湿漉漉的。
一旁，被压制住的男人仍不断引颈叫嚣着：“……你们有种，可知道爷爷我是谁？狗杂种，等着吧，等会儿有你好受的！爷的弟兄们一会儿就来……”
“大人，这人还有同伙？似乎不是一般人，他究竟是什么人？”侍从小声道。
的确，这人言行举止都透着一丝难以掩盖的匪气。
太子将女子扶起来，问她：“他是你什么人？”
本以为这次依旧得不到回答。谁知，她这次却抬起一双哭红的眼，一把抓住他的手，忽然激动道：“不是，我，我跟他没有一点关系！我不认识他！我是被拐来的！我是清白的！大人，大人，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我一命吧！再在他身边，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她说到这里，忽然安静了一瞬，然后用力指向男人，颇有几分疯魔地控诉道：“大人，他不是好人，他是土匪，杀了他！杀了他！”
她太激动了，以至于浑身不住发抖。许是害怕不够诚意，又放开手，瑟瑟磕头，拦都拦不住。
那男人听了，一下子急了，索性破口大骂道：“放她娘的狗屁！贼婆娘，你倒是撇得清，可忘了昨晚在你爷爷身下时的浪荡模样？我们那寨子里几百多号人，谁没有上过你？竟还腆着脸，说不够呢！你个贱人，提上裤子就忘了谁是你的——”他话未说完，被侍从狠狠甩了一个大耳刮。
“没有，我没有……！”女人猛地抬起头，恨不得扒其皮啖其肉，“是你们，都是你们逼的！不是我，我不是……”竟有些疯样子了。
太子见了，不由心生怜悯，安抚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弃你不顾的。”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她忍不住拜倒，紧紧抓住他的下摆，一下子哭出来。
他看了看她，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会儿，忽然感叹：“你不该谢我的。”
女人不知有没有听到。
他又自言自语道：“你该谢的是她……”
这边正兀自上演着拜谢的戏码，那边侍从却突然插话道：“大人，事情恐怕有些不妙。”
“怎么？”
“这人恐怕说的不是假话。他应是附近山匪无疑了。此番下山，估计是为了采购生活用品，和这女子伪装成夫妇，避人耳目。一般这种情况，他们都不会单枪匹马，而是团伙作案。属下怕……”
太子皱眉：“你的意思是，他不止一个人？”
“恐怕还不少。”
太子说：“那我们快些离开这里。你把他解决了，我们走。”
那人刚刚动静太大，已被打昏了，搁在一旁。
侍从并没有立即动手。那边，太子也出言阻止道：“算了，先留着。”
他们还没有准备好。这群人，穷凶极恶，杀人动静太大，免得打草惊蛇。
侍从看了眼躲在太子身后啜泣的女人，犹豫开口道：“……只是，带上她估计会很麻烦。这群人最是睚眦必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连地方官都要让着他们三分呢。大人，我们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应该谨慎行事。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如……”
那女人听到这番言论，靠他更近，一把拉住其手臂不断摇头，泪水又惊恐地流了下来。整个人仿佛惊惧的兔子。
他看向她，那女人眼中仿佛有一汪潭水，装满了恐惧。
这张脸，像。
这双眼，又不那么像。
他近乎冷酷地冷眼评判着，精确无比，冷漠无比。迄今为止，他只为一人失去过理智。一旦明白这人到底不是她，又不由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冷静，客观，残忍。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滥好人。这些年经了事，越发冰冷无情了。终究叹了口气。
可是……
“不行。”他想了想，摇头，“我已经答应于人了，怎能轻易悔改呢？”
侍从见劝他不听，叹了口气，也没有办法了。
女人闻言，眼中流露出欢喜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温柔道：“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女人大为感动，慌忙拜谢。他一把将她拦住，开口道：“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你等我，好不好？”
女人愣了一下，没有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来了。”太子趁机站起来，抚了抚衣摆，对旁边的人道，“我们走吧。”
侍从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边巷子口隐约看到几抹依稀人影。
女人反应过来了，立马悲痛哀嚎道：“不——求求您带我走吧！我不要，不要再回去了！呜——”
却仍只见两道飘然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了墙的另一侧。
回首一看，迎面走来的，是一张张熟悉无比的恶魔面孔。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救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