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十六、擅入 ...

  •   十六 擅入

      纱帐之内,一身淄衣的女子身子猛然一震,脑后束发的玉环映出的柔柔的光,在展昭的眼中,一晃,又一晃。
      寒音剧烈颤抖的声音几乎将亭子周围的素纱也激荡起来:“你说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展昭惨然一笑,他什么都知道……
      “展昭知道,当年的事,于觉王爷和居士,都是误会,追本穷源,实为天意弄人……居士既然还能惦念轻然公子,又何必对觉王爷始终不肯原谅?”展昭心绪翻腾,语气却平稳。从展易玄那里,他听说过百里绝焱曾几度欲见寒音,却被寒音避而不见之事,忍不住便劝出几句。
      温良如玉的话语,让寒音激动的心境平和几分,她终还是不能心如止水。
      “世事如梦,转眼成空,昨日种种,已随风逝,倒是那孩子……我一时激愤弃他而去,不想竟累得他失了踪迹,迄今难寻……我始终欠他……”
      展昭唇角笑意淡渺,轻声道:“居士辛苦受难,诞下公子,便已是不欠他什么了……虽然此事不曾听师父提过,但晚辈觉得,轻然公子失踪一事,必与家师不脱干系,既是家师出面,居士当可放心!”
      寒音漠漠一叹,怅然而起,莲步轻移,却终是没有转身:“稚子何辜……稚子何辜……‘半剪春风一笑寒’,我本就是心性薄凉之人,当年又是年轻气盛,激怒之下,竟立下了‘终生不见百里家一人’的誓言……”她话已出口便再无顾及,语声已闻酸楚:“可怜了那孩子……若非我当时心灰意冷生无所趣,又与百里绝焱堵了一口气,也断不会留了他在百里绝焱身边……不知他如今可知自己身世……可会恨我一生……”寥寥几语出口,她才蓦然惊觉,对那一段旧事,自己虽逃避了十余年,却在心里早已悔了……
      悲喜交集的感觉如水一样,缓缓的漫了上来,这也是一种幸福吧,被自己的母亲惦念着……
      展昭轻轻的闭上已是波光闪动的眸,小心的维护着吐纳间的平稳,不愿被寒音发现端倪。他的牙还紧紧咬着下唇,他怕自己一放松就忍不住叫出那个在心里叫了无数次的称呼,而现在,显然,还不是最佳的时机。
      “不会的,世上无不是之父母,轻然公子若是清楚当年事由,定会体谅居士苦楚!”
      寒音幽幽一笑,叹道:“你这孩子……很会劝人啊!”
      不是劝,句句皆是真心!
      “皇上封你什么官职?”
      “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哦?”声音有些诧异:“只是四品?皇上不怕易玄找他麻烦?”
      “晚辈入朝乃是包拯包大人引荐,皇上并不知我身份!”
      寒音轻笑:“年轻人不愿倚靠家世,倒是很有风骨!时辰不早了,你既是皇上的护卫,还是早些回去,我想,皇上此刻说不定在等你。”
      展昭敛下眉目,犹自在心内挣扎不已:“展昭还有一问!”
      “说吧!”
      “居士当真不能原谅觉王爷?”
      沉默……
      良久,琴音又起:“漠漠京尘尘自伤,转眼芳华赴幽茫。忘川几度未遗恨,天涯何处不飞霜?”
      展昭压下浓浓失望,躬身施礼:“是,展昭告退!”
      没有多余的话,转身便离开了,身后,少了一根弦奏出的曲子,怎么听都觉得悲凉……
      风过,展昭方觉寒意袭来,不自禁的打了个颤,这才发觉自己竟已汗湿重衣。
      深深的吸入一口沁凉的空气,又长长的舒出来,展昭抬手按住心口一跳一跳的悸痛的地方,这老毛病似乎禁不住心境的百转千回乍起乍落了。暗暗运起内功心法平息体内略微混乱的内息,展昭缓缓的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心情多少还是比较愉悦的,虽然,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还没有被父亲承认,但是,情况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母亲却并没有讨厌自己,而且,一直以来还很牵挂自己。这个认知让展昭不由自主的弯起了唇角,浅浅的幸福让他有些醺醺然起来。
      蓦然,一道劲风直袭而来,展昭机敏的侧身避过,反手一剑,挡开了对方的攻击,回身,目光对上对方的脸时,却不由的瞪大了一双猫儿眼——
      “白玉堂?!”
      下一瞬,展昭的嘴已经被白玉堂一个欺身冲上来严严实实的捂住了,“臭猫,喊什么喊?你想要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白爷爷进宫来了啊?你记恨白爷爷也不要用这种方法吧?……”
      展昭使力拽开白玉堂的手,免得等这只白老鼠罗嗦完了,自己也被他憋死了。小心的左右看看,见周围并没有巡视的侍卫,忙一把扯了白玉堂,转到了路边的假山后面,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跑进宫里来了?被发现了就是犯驾之罪,你不要命了?”
      白玉堂也不在意自己的衣袖被展昭攥在手里皱成一团,顺势靠在假山上,轻叱一声,道:“白爷爷是什么人,既然进了宫就有把握不被发现,除非这宫里还有比你功力深的高手,否则你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至于为什么要进宫嘛,展小猫,白爷还有账要跟你算!”
      展昭一头雾水,眼睛瞪得愈发圆了:“算帐?我有什么账要跟你算啊?”
      “哼!”白玉堂一脸愤愤然的表情,抱剑气道:“你今晚要在宫里给小皇帝守夜为什么不告诉白爷一声,害白爷一个上午等你不着,晚上要占你的猫窝又扑了个空,你耍着白爷玩呢?”
      展昭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我进不进宫关你什么事?凭什么要告诉你?再说我又没有让你等我,是你自己要等的,我根本连知道都不知道,你跟我算哪门子的账?白五爷财大气粗,京城产业没有十家也有八家,除了开封府,难不成就连一间住处都找不到吗?你非要赖着不走,却说我耍你,白兄,你还真是会颠倒黑白!”
      白玉堂虽也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却拉不下脸来,还是咬牙切齿的逼近展昭道:“好你个小气猫,白爷随便说两句话都能让你抓到这么多话,还说什么温润如玉,睚眦必报还差不多!”因凑得近了,借着月光瞧见展昭面色苍白额带冷汗,平日水润的唇色此时竟也带了点淡淡的紫,不由甚是诧异,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说着,手便不由自主向展昭下颚探了过去。
      假山之后本就空间狭小,白玉堂整个人又几乎欺到了展昭身上,展昭见他动作来势,面上一热,拍开白玉堂的手,怒道:“我没事,你少又动手动脚的!”他着实是怕了白玉堂那些轻佻的举动,心里虽清楚他不过是玩笑,偏偏自己就是脸皮薄的撑不下来。
      白玉堂被他这一拍一怒也惹出了火气,心想白爷爷纵横江湖买过谁的账,找上京城来本是找麻烦的,若不是惜你南侠风骨清拔,早已闹得天翻地覆,还有你现在的安生日子?白爷都把名号之争搁置一边了,你这臭猫反而摆起脸色来,给谁看啊?!
      他却不知道展昭方才心境直如浪尖行船一般陡升陡落,此时本就心绪烦乱,哪还有心思应付他!
      展昭见白玉堂俊脸一沉,转身便要走,急忙伸手拉住了他。他刚刚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语气重了,白玉堂那阎王脾气肯定受不住,果然还真让他猜了个准。他虽知以白玉堂的功夫,能进的宫来就必然能出的去,但这事却是冒不得险的,万一白玉堂真的一个不慎被发现了,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啊,至少到现在他还没打算把白玉堂当敌人看。
      “好了白兄,是展某的不是,错怪了白兄的一番好意。”
      白玉堂闷闷的瞧了展昭一眼,见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似淡似倦的笑意,心里的气便发不出来了,只随意的嘟哝了句“这还差不多”,也算找回了面子。
      “白兄入宫,究竟所为何事?”见白玉堂不再生气,展昭有说起了正事。
      “找你啊,我在你的猫窝里闲得无聊,听说你今晚在宫里当值,就进来瞧瞧,白爷还没有来过皇宫呢,还真是富丽堂皇!”说完,唇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展昭深感无奈的叹了口气,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这人就能跑进宫里转一圈,还真当皇宫是他陷空岛的后花园啊?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普天之下,除了白玉堂,大概也真找不出第二个了。
      “谁告诉你我在宫里?”看来以后要嘱咐一下府中的人,对自己的行踪不要随便透漏了。
      “公孙狐……呃,先生……”白玉堂一时嘴快,险些就把那个自己在心里念叨多时的称呼给漏了出来。
      展昭却没有注意白玉堂的失误,四处看了看,开始琢磨怎么样把白玉堂弄出去最为妥善。
      “白兄,展某在宫里有一间临时休息用的房间,白兄不妨先过去休息,待明晨换班之时,再请白兄换上侍卫服与展某一同出宫。”
      白兄一手随意的搭上展昭的肩膀,口气颇恶的道:“展小猫,你就是信不过白爷爷是不是?区区一个皇宫,一帮酒囊饭袋,用得着这般麻烦?”
      展昭瞥了白玉堂因嚣张至极而愈发俊美的面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叹道:“展某知道白兄轻功绝顶,只身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但未免千虑一失,还是按展某的法子保险一些。白兄一身功夫,还是用来行侠仗义的好,何必非要冒这个险?”
      白玉堂听他软语相劝,心里虽不服气却也不好伸手去打那笑脸人,见展昭眉目间倦意淡染,也不忍再给他找麻烦,便只不耐的道:“好了好了,随你吧,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还真是只猫!”
      展昭见总算是说服了他,松了口气,转身便打算往外走,不料才迈出两步,手腕却被人狠狠扣住,随即整个人被压回了假山之后的山壁之上,同时,白玉堂热乎乎的身体也靠了过来。
      展昭又惊又怒,心想这老鼠又是那根筋不对了,正要发问,却见白玉堂一脸疑惑的盯着他,先问了出来:“我说,猫儿,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晚上不对劲啊?”
      展昭心里揣着寒音的事,这事他尚不愿外人知晓,被白玉堂这么一咋呼,只道他当真瞧出了什么,不免有些心虚的敛下了眼眸,口气有些不耐:“什么今晚不对劲?说的好像你认识了我多久似的,我平时也是这样……”
      本以为白玉堂听了这句,又要叫跳着不依,不想白玉堂真的听完之后,却是缓缓松开了扣着他手腕的手,温热的身子也从自己身前退开,一时间,胸前原本的压力转为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展昭于宫内侍卫巡夜的时辰路线都记在心内,此时带着白玉堂专拣人少偏僻的地方走,虽然也遇上了几拨实在避不开的侍卫,但白玉堂总是见机甚早避了开去,而展昭奉旨御前行走自是没有人敢拦他,一路倒也顺利。眼看着再穿过一条曲折长廊便能到达自己的房间,展昭不觉略略宽心。
      “我说猫儿,你这么一路提心吊胆的,累不累啊?”白玉堂又自命风流的打开了他那招牌一般的折扇,冲着展昭粲然一笑。
      展昭懒得理他,却在心里暗道:若不是你没事找事的跑进宫里,我何必费这许多力气?
      白玉堂眉毛一挑,笑眯眯的凑到展昭身边,邪邪一笑,问道:“猫儿,又在心里骂白爷爷是不是?”
      展昭实在是哭笑不得,连心里想想都能被他瞧出来,他哪是什么锦毛鼠,分明就是一只耗子精!
      展昭正要开口说两句什么好堵了这耗子的嘴,不想却见前面灯光微晃,竟是又有侍卫巡视到这边来了,眼见这长廊里空空荡荡的没个藏身的地方,展昭当机立断,一把扯了白玉堂将他推入了长廊旁边修剪整齐的花木丛中。
      他动作俐落干脆,见白玉堂已经隐藏好了身形,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只有意无意的放慢了脚步。
      “展大人,这么晚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片刻,那队侍卫便迎面巡视了过来,见了展昭,纷纷见礼。
      展昭抱拳还礼,淡然笑道:“奉旨去办了点事,正要回去复旨,这边路近一些!”
      众侍卫也知他虽然为官时间不长,但极受赵祯和包拯重用,便不疑有他,又寒暄了两句,便继续巡视去了。
      展昭又装装样子往前走了一截,见那队侍卫已经转过墙去,便忙快步折返回去,轻声唤道:“白兄,出来吧!”
      不想白玉堂一把拨开树丛,人却不出来,反而对着展昭神秘兮兮的笑道:“喂,展小猫,过来,我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展昭神情一愕——
      好玩的东西?这家伙不会是找到什么蚂蚁窝一类的东西,就来告诉自己说找到好玩的了吧?
      他念头还没有转完,人已经被白玉堂拉入了树丛中,可是,树丛中的“东西”对他而言却一点都不好玩——
      那是一个被人点了穴的小太监,身上的宦官服色已经被人扒了去,只余了里面中衣。
      展昭眉头立时紧拧,抬头望向白玉堂,而白玉堂的目光也望着展昭,两人在彼此的眸中都瞧见了精光一闪,随即极有默契的振衣而起,直奔御书房。
      事态紧急,展昭也不能猜测赵祯那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情形,只是他们此时已离的御书房不远,若是到现在还没有听到什么动静,那么应该就还来得及。
      “喂,那小皇帝得罪了哪路神仙?怎么有人要闯宫取他性命?”白玉堂嘴里说着,脚下却一点劲力也不放松,心里暗想这猫的轻功还真不是吹的。
      展昭回目瞪了白玉堂一眼,警告他不可这般无礼,“皇上为我大宋根本,无论西夏大辽,凡对大宋虎视眈眈者,哪个不想取皇上性命?只是宫中内侍甚多,着实不好防备。”
      “哎,猫儿,你不是一贯机灵吗?怎么今天傻眼了?这般重要的线索都漏了?可要白爷爷给你提个醒?”
      看这夜色之下,跟在自己身边起落飞舞的嚣张人影,那又是得意又是期盼着自己请教的表情,展昭不由有些好笑,担心赵祯有难的紧绷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
      “那就请白兄提点一二!”
      “那小太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味道不浓,只有淡淡的一点。你想想看,一个小太监,自然不会用什么胭脂水粉的,也不可能用香料来熏衣服,那么……”白玉堂说到一半,便笑吟吟的瞧着展昭,等着他接后面的话。
      “那么他必然是帮别人熏衣服的,也就是说,他必然是后宫某一位娘娘宫里的人……”展昭说完,也含笑望向白玉堂。
      白玉堂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他又道:“那香味碰巧我闻过,是西域来的曼萝香,这东西就算是贡品也不会有很多,所以猫儿,白爷爷帮你把范围缩小了不少啊,怎么谢我?”
      其实那小太监身上的香气淡的几乎没有,若不是白玉堂在树丛里躲了那半天,也必然不会发觉。展昭只是在一旁看了一眼,自然不可能闻得到那香气。
      展昭叹了口气,道:“曼萝香千金难求,贡品数量既然不多,那么,后宫之中,除了太后之外,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庞妃娘娘了……不过,白兄,”他们此时已然飞掠到御书房前的步勉斋,展昭扫了御书房一眼,道:“咱们就算猜的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白玉堂也向御书房瞧去,正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宫装女子带着一帮宫女内侍进了御书房。
      “还等什么?走啊!”白玉堂说着,便提气朝御书房直掠过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