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心归何渡》夜敛寒

14、十三、同眠

　　十三 同眠

　　展昭一直忙到快掌灯了，才总算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安顿妥当了。白玉堂早已经耐不住无聊躲到程府斜对面的茶楼里，展昭也乐得轻松，没有这只耗子在身边烦自己，他做事情还能快些。
　　回到开封府，包拯和公孙策已经回来了一阵子了，公孙策见展昭一脸的疲惫，想到他药性未除，没睡多一下便又忙活了一整天，忙招呼厨房给展白二人准备了饭菜，让展昭吃了好早些休息。
　　许是过于疲倦，展昭并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半碗饭便搁下了碗，惹得白玉堂直笑他吃的真是“猫食”。不过倒是在公孙策的逼迫之下，展昭喝了一碗鸡汤，才终于得以离开。
　　回房沐浴之后，因时辰还早，展昭困意不重，便换了身干净的中衣，找了本书靠在床榻上随意的翻着。其实，他不愿早睡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二哥最不喜欢他湿着头发睡觉，所以，这个习惯是从小养成的。
　　一本书才翻了两页，就听“砰”的一声，展昭的房门毫无预兆的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撞在墙上之后又反弹回来，“吱吱呀呀”“咣咣当当”的乱响一通，而那踢门之人，已经在门开的一瞬闪身进来，大剌剌的抱着剑站在桌边，除了白玉堂自然不会是别人。
　　展昭头痛的看着白玉堂，微微皱眉道：“白兄，展某的房门必然是没有白兄陷空岛的房门结实，白兄大可不必这样试！”
　　白玉堂在看到展昭的一瞬便是一愣，展昭一身月白中衣靠在床头，长发半湿，披散开在整个肩头，褪去官衣之后，他整个人干净的像是一朵出水青莲，那幽幽的莲香仿佛萦入了白玉堂鼻端。收束住自己的注意力，白玉堂“啪”的一声将手中通体雪白的画影往桌上一放，笑嘻嘻的往床榻边上一坐，道：“放心，踢坏了白爷爷给你修！”
　　展昭一勾唇角，不再接话，还有什么可说的，人家有的是银子，觉得踢坏了再花钱修比较好玩，自己又何必拦着做那恶人！
　　“喂，展小猫，你怎么笑得那么奸诈？”
　　展昭坐起身子，蹙眉道：“白兄，展某有名有姓！”
　　“哼！”白玉堂坐在床边觉得不舒服，便用身子往里挤了挤展昭，还故意得意的朝他一笑，道：“白爷爷就喜欢这么叫，展小猫、小气猫、笨蛋猫、傻瓜猫……”说完，还斜着脸瞧着展昭，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气。
　　展昭暗暗摇了摇头，怎么这白玉堂一转眼，竟变得顽童一般。轻轻舒了口气，展昭抚了抚已经半干的头发，道：“白兄，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谁知白玉堂竟又朝展昭挤了挤，还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道：“你们开封府的人，没有给我安排客房……”
　　展昭一怔，不由的睁大了黑玉般的眸子，惊讶的看着白玉堂，府衙中的人忙成这个样子吗？还是，这位白少侠很讨人厌或者很没有陌生感，以至于府中所有的人都把他的住处忽略掉了？
　　白玉堂瞧着暗暗好笑，这“御猫”二字，眼前的人还真没白叫，看他现在的样子，可不就活脱脱的猫儿一只。
　　好半天，展昭才回过神来，见白玉堂还在用他那双黑晶晶的狭长凤眸瞧着自己，顿觉有几分尴尬，轻咳了一声，展昭掀开搭在半身的薄被，道：“那展某现在去帮白兄准备吧！”
　　“哎——”白玉堂一把拦住欲下床的展昭，笑眯眯的道：“算了算了，这么晚了，折腾到什么时候去啊，等你收拾好了，白爷爷怕也天亮了，就在你这里将就一夜吧！”
　　“这……”展昭有些迟疑，有些犹豫，还有些慌乱，脑中神思一闪，不由自主的便冒出一句：“白兄还是去映月楼醉卧香闺吧？”
　　饶是白玉堂一向心思灵动，也被这一句说的一怔，才笑道：“展小猫，你怎么也这么小心眼啊，还真是一只小气猫！”他身子不着意的向展昭稍倾过去一些，展昭看着他变得邪气的笑容，不由自主的往后避了避。白玉堂见他如此，笑得更是邪气逼人：“你紧张什么啊？白爷爷又吃不了你？”见展昭的脸刷的红了，白玉堂玩心又起，嘿嘿笑道：“猫儿，你是不是想起昨晚来了？”他凑近展昭耳边，声音低了下来，却充满了魅惑：“忘了告诉你，你身上的味道还真挺好闻的……”
　　“白——玉——堂——”展昭咬牙切齿的低吼了一声，再不留情，照着白玉堂的肚子就是一记硬拳。
　　“哎呦——啊——”白玉堂没料到展昭说动手就动手，这一拳挨了个结结实实，身子向后一仰，重心不稳，竟从床上掉了下去。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展昭气得跳脚：“好你个展小猫，你还真打啊？也不事先通知一声！”
　　展昭笑哼一声，微微侧过脸颊，瞥着白玉堂道：“你见猫抓老鼠的时候，几曾事先通知过？”
　　白玉堂被噎得一愣，暗暗咬牙：这只奸猫，在这儿等着白爷呢！
　　展昭却露出一抹狡黠的浅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白玉堂死性不改的又凑了上去，笑嘻嘻的道：“猫抓老鼠？昨晚软在白爷怀里发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什么猫抓老鼠？”
　　这一次，展昭连拳头都懒得出了，一把抽出挂在床头的巨阙，毫不犹豫的一剑就朝白玉堂刺去。
　　只不过展昭功力还没有恢复，出剑的速度也有限，白玉堂避过这当胸而来的一剑，看着他气得发抖的身子，挑了挑眉，看样子，这只猫是被自己惹得乍了毛。他早就想和展昭一战，此时见展昭先动手，自然不肯放过机会，一把抄起画影，朝展昭嚣张的笑道：“展小猫，有种到外面打去！”
　　他话音才落，展昭已然飞身出了屋子，挽剑站在院中，气呼呼的瞪着他。
　　白玉堂心里一下就乐了，这猫被人传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好像自古男子从三皇五帝到现在就出了他这一个像样的似的，如今还不是两三句话就被白爷逗得亮出了猫爪，乍起了猫毛？
　　展昭待白玉堂出屋，二话不说就是一剑，白玉堂侧身避过，忽地剑交左手，笑道：“猫大人，你功力未复，白爷不占你这个便宜，我用左手跟你打，也算让你一筹，免得江湖朋友说我以强欺弱！”
　　展昭更是气闷不已，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用不着！”说着，又是一剑刺来。
　　白玉堂斜剑一挡，他的画影虽然也是当世罕有的名剑，但毕竟不能和巨阙这样的上古神刃相抗，剑脊贴着展昭的剑脊划过，硬生生将巨阙推出半尺。随即剑尖一幻，直向展昭脉门点去，嘴上喝道：“撒手！”竟是要逼得展昭撤剑。
　　他这一招其实用得甚是无赖，明明白白的欺负展昭功力未复，他倒不是在乎这一战的胜负，只是故意要气气眼前这只乍毛猫。
　　果然展昭迫于无奈，只得撒手，白玉堂正自得意，却不想展昭虽然松手，但因为力道用的巧，巨阙的剑穗向上扬起，展昭巨阙离手的一刹那，手指已勾在剑穗上，避开白玉堂的剑尖，展昭腕上借力施力，本来向外飞出的剑，竟然在一顿之下，向白玉堂横扫回来。白玉堂大吃一惊，连忙收剑后撤，也幸亏这一剑只有剑穗带着的一点力道，绕是如此，巨阙本身的剑气仍割得白玉堂面颊生疼。
　　白玉堂后退两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没想到展昭会有这么一招，还真是一直狡猾的猫。
　　展昭指尖一收，巨阙已回到了掌中，他挽剑瞧着白玉堂，月色之下，唇角一点浅笑。
　　白玉堂狠狠的瞥他一眼，逗猫不成，反被猫逗，这臭猫，还笑得这么得意，真是可恶……白玉堂的腹诽正在兴头上，却见展昭身子晃了两晃，竟然向后倒去。
　　白玉堂一惊，忙抢上去扶住展昭，却觉展昭身子绵软，直往下坠，竟是已经昏迷了，白玉堂扶不住他，只得一手揽了他的腰，一手将他手臂搭上自己肩头，揽着展昭回房。
　　将展昭安顿在床上，白玉堂便直接翻窗跃户的去寻公孙策来。

　　收回给展昭把脉的手，公孙策抬头看着白玉堂，一双睿智的眼睛似笑非笑，道：“你们刚才动过手？”
　　白玉堂心里猛地一抽，心想这位开封府第一智囊到底是人是妖啊，这也能看得出来？这猫忽然昏迷不会是白爷打的吧？完了完了，这下趁人之危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层出不穷，嘴上却故作镇静的道：“闲着没事，过了过招，公孙先生，怎么了？”
　　公孙策微微笑着回答：“没什么，只是他动了真气，将体内残余的药力激得发作起来了，他不是昏迷，只是昏睡！本来三馨香的药性散去之后，人总要软个几天，这次被一并激出，到后日清晨，展护卫的功力就可以完全恢复了。”看了一脸惊愕表情的白玉堂一眼，公孙策又笑了笑，道：“白少侠不必担心，展护卫睡一觉就没事了！”
　　“哦……”白玉堂有点讪讪的敷衍道：“那就好……”
　　“府中杂役已经将白少侠的房间收拾好了，不过找了半晌没有找到白少侠，还道已经离开了，我带少侠过去吧！”
　　“啊？”白玉堂一愣，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嘴上已经抢着说：“不用了，这猫……呃，展昭这个样子，留他一个人我不放心，我就在他这儿凑合一宿吧！”
　　公孙策微微一皱眉，道：“这怎么好，白少侠远来是客，学生让府中的人来照顾展护卫便是！”
　　“没事没事，我们江湖人没那么多讲究，”白玉堂一边满脸堆笑的说着，一边在心底暗骂，这个被人传的挺神的公孙策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怎么话这么多？
　　许是公孙策察觉出了白玉堂的不耐，笑了笑，道：“那就劳烦白少侠了！”
　　送走了公孙策，白玉堂才反应过来，白爷爷凭什么留在这里照顾这只猫啊？还是自己上杆子凑过去硬要留下的？自己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他闷闷的往床边一坐，开始佩服公孙策这招高明的以退为进了，能让自己不知不觉的着了道，这哪是什么公孙先生啊，分明是公孙狐狸！

　　昏昏沉沉的向前走着，每一步仿佛都踩在棉花上，整个人像是要浮起来。
　　周围满是雾气，什么也看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展昭有些模模糊糊的想。
　　前面似乎有一扇门，推开，走入，这是……
　　这是梦吧？可是，怎么会回到这里来？
　　这个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地方，似乎，自记事起就在这里了……
　　还是那么昏暗，那么阴冷，孤单单的一个人都没有。难怪当时负责自己起居的丫鬟总喜欢丢下自己跑出去……
　　那个时候，半夜醒来，眼前总是一片黑暗暗的，想要出去找嬷嬷，可是，房门却被从外面锁死了，幼小的自己打不开门，又怕哭起来吵醒别人，就一个人钻回床上，缩在被子里，等着天亮……
　　那些事，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啊？不是已经都忘掉了吗？
　　心，不是早就被二哥每夜在房间里点起的一盏灯暖过来了吗？
　　这些已经过去的东西，为什么还这么牢牢的盘踞在自己的脑中不愿离开？
　　转身，毫不犹豫的踏出，不愉快的回忆，想它做什么！
　　可是，为何又是这样的一幕？
　　那人冰冷的目光带着怒意，居高临下的逼视着自己，然后，毫不留情的转身，被自己扯皱了的袍摆从指间被扯走，宽大的披风挟着风挟着力道直扑自己，接下来便是冰冷的河水，痛苦的窒息……
　　“呃……”展昭满头冷汗的从梦中醒来，大口的喘息着，思绪似乎一时还没有从梦境回到现实，窒闷的感觉依然存在。
　　自己还是放不下吗？都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怎么还这么清晰的映在脑子里，展昭啊展昭，你是南侠，你是该为天下人之福祉做事的，这些陈年旧事，赶快忘掉吧！
　　吐出一口气，展昭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头顶的床帐，又侧头看了看渐亮的天色映在窗子上的光。这一侧首，才感觉胸口仍是沉闷闷的，有一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展昭目光转向自己胸前，却看到一条手臂整个横在自己胸腹间，自己的窒闷感就是源自这个罪魁祸首。展昭的目光顺着那条手臂游移，最后瞠目结舌的看到了窝在自己肩膀旁边的白玉堂的脸。展昭被他吓了一跳，心脏咚咚的跳个不停，慌忙撑身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也被压住了。
　　目光移至腿上，展昭登时火冒三丈，对准了白玉堂的耳朵就是一声吼：“白——玉——堂——”
　　开封府里刚刚起床还迷糊着的衙役们都被这一声吼震得清醒过来，互相看了看，刚刚……是展护卫的声音？
　　展昭却还在气着，这个白玉堂，这么七手八脚的缠着自己，属章鱼的吗？他气完白玉堂又气自己，看这样子，白玉堂肯定不会是刚刚缠上他，自己被缠了一夜怎么就还能睡得着？
　　睡得正香的白玉堂被展昭一声吼吓得醒过了神，揉揉眼睛见展昭铁青着脸瞪着自己，心里也有点火，白爷爷照顾你一个晚上，这才一睁眼你什么态度啊。
　　“干嘛？展小猫，你发什么疯，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啊？”白玉堂毫不谦让的吼了回去。
　　见白玉堂还一副很有理的样子，展昭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抬腿就是一脚，白玉堂没想到展昭还是一声招呼不打就动手，一个没有防备，再一次被展昭踹下了床。
　　展昭冲着白玉堂冷笑：“我发疯？到底咱俩谁发疯？你要睡你好好睡？你抱着我做什么？白五爷还真是风流天下的第一人，和谁睡一张床都是一个动作啊？”
　　“啊？”白玉堂被展昭骂的一呆，想想自己平时的睡相，知道展昭说的恐怕确有其事，以这猫这种随便逗逗就脸红的性子，也难怪他发脾气。
　　不过……白玉堂又岂是等着别人骂的性子。
　　“白爷抱着你是你的荣幸，多少人想让我抱还没那个福气呢！你这猫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再说了，都是男人，抱一抱又怎么样，你又不是黄花大姑娘，损失不了什么！”
　　“你……”被白玉堂这么一通胡搅蛮缠，展昭真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深深吐纳两下，暗自劝自己跟这种不讲理的人说这么多做什么，扯起因为白玉堂摔下床而跟着掉下床的被子，展昭不再理会白玉堂，径自下地梳洗。
　　白玉堂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差点没摔得断掉的腰，没好气的爬回床上，抱着被子继续补眠。
　　展昭洗涮完毕，从衣柜里取了官衣出来，看白玉堂时，见他面朝外抱着被子睡着，也不能确定他到底睡着没有，想了想，还是转入屏风后面更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