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红颜》云清逸逸

21、近情怯难舍难离

　　酒足饭饱后，卓翰送我回去，这回他没有策马，而是让马慢慢地载着我俩，徐徐前进。直到月上中天，才看见我居住的小院。

　　卓翰抱我下了马，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回去吧，什么也别想了。好好睡一觉。”

　　我笑着点头，解下大氅递给他，他没有伸手来接，而是半低下头，眉眼弯弯地看着我。

　　他孩子气的举动却让人无比窝心，我笑着帮他系好大氅，“路上小心。”

　　他动作潇洒地翻身上马，冲我咧了咧嘴，驾马而去。

　　空旷的街道里，只听见马蹄踏在地上的回音，我对月长舒了一口气，多少年没有在人前哭泣了？久远到自己都不记得了呢。师傅不喜欢见我哭泣，而且跟着师傅，好像也没有值得哭泣的事……

　　我一进门，就被几个丫环围住了，书儿一手拉着我一手抚着胸口道：“我的好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二公子就那么把您带走了，可吓坏我们了呢。”

　　“二公子？”我恍然大悟，不禁咧嘴乐了。果然，卓翰在哪里都是耀眼的，恐怕耶律隆绪为这个弟弟费了不小的心力吧。

　　“嗯，”书儿重重点头，绯红了脸，“我们还以为他是小姐以前的客人......”

　　琴儿拉了书儿一把，温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嘴里还是软软说道：“我们正商量着要不要禀告公子，公子就来了，我们才知道是二公子。”

　　我想起下午卓翰对我说的话，心里竟然漾起异样的感觉，就像是春日的杨柳拂过平静的湖面，不自在地问，“公子来过了？”

　　“可不是嘛。”画儿挽着我的手臂来到桌前，指着桌上摆着的几个盒子，语气里隐隐有一丝不满，“公子好不容易来了，小姐却不在。公子一个人等了小姐一个下午呢，晚饭都没用就走了。可小姐和二公子......”

　　“画儿。”书儿轻斥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书儿是四个人中最得体懂事的一个，所以另外三个人都以她为首。她冲琴儿和画儿道：“给小姐打水洗脸吧。”看三人都出去了，挽着我在桌边坐下，甜甜笑着说道：“公子今天心情很好，问了很多小姐的起居，还带来了这些补品。还有这件狐氅，说小姐身子要多补补，还让我们小心伺候。”

　　我淡淡笑笑，画儿怪我冷落了耶律隆绪，书儿也对他赞誉有嘉。

　　想着他就是坐在这里等我整个下午，直到黄昏才离开，甚至这杯子都有了他手掌的温度。冰凉的指尖几乎都要被这温暖融化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等待的滋味么？他走时，不知道有没有生气，有没有皱了眉头，甚至甩袖而去。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体极倦，心却是清明而混乱的。

　　冷月如勾，一夜无眠。

　　自从那日做了粽子答谢卓翰，他就迷上了我的‘汉菜’，隔三差五就央着我做给他吃。

　　我本来也闲得无事，便将会做的菜拿出来练练，顺便给几个丫头饱饱口福。

　　“棋儿，糯米泡好了就端过来吧。”我一手调着肉馅，一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已经立秋了，天气还有些暑气。

　　棋儿端着泡好的糯米放到桌上，抻出帕子帮我擦汗，嘴里嘟囔着：“你看看，这哪里还有小姐的样子，成天地往厨房跑，当心熏成了黄脸婆，公子不要你。”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小姐。”耶律隆绪一直都没来过，听卓翰说他最近忙着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恐怕一直都不得空过来。我听后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竟然也感到了一丝失落。

　　我将拌好的肉馅与糯米和在一起，浓郁的肉香与米的清香和而为一。

　　“好香啊！小姐我们今儿吃什么？”

　　画儿和棋儿凑过头来，一副馋兮兮的的样子。跟着卓翰，她们也在我这里没少吃到好东西。这些江南美食都是她们不曾吃过的，所以每次我一进厨房，几个丫头就兴奋得不得了。

　　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相处久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尊卑观念了。在外人眼里我是她们的小姐，可私底下我们情同姐妹，我喜欢这样，她们对你的好不是出于一种奴性，而是真诚的关心。

　　净了手，开始教她们捏团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糯米团子红红的像一个个令人垂涎的蜜桃，看得书儿她们不停地吞口水。

　　我把团子一个个在蛋清打好的糊中滚了一圈，再放到盘子里备用。给书儿她们解释，“这叫糯米鸡，是我家乡那边的一种小吃。”

　　画儿探过头来，粉红色的小脸上满是渴望和疑惑，“小姐，我们今儿没准备鸡呀？只有这两只鸡蛋。”拿着两只鸡蛋，啪地合在一起。哪知那鸡蛋果然不负众望，哗啦碎在棋儿的手里，还不偏不倚溅了琴儿一身。

　　棋儿赶忙退开一步，一看琴儿穿的正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一套衣服，立时慌了起来，抻出帕子来，给琴儿擦衣服，一面赶快道歉：“琴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琴儿好像没有听见，一时愣在当场，低头看着衣服上的污渍。

　　我暗叹一声，连忙拿出帕子帮琴儿擦衣服，“琴儿，没关系的，细细就掉了，不会有痕迹的。”

　　书儿拉开棋儿，“说了你多少次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低头看了看棋儿身上的衣服，安慰道：“没事的，琴儿。我肯定能帮你洗掉的。”

　　琴儿这时才抬起头来，冲我们淡淡一笑，“没事，我回去换衣服了。”

　　“嗯，去吧。”我看她心情很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本来琴儿就不怎么爱说话，安安静静的一个女孩子，心思自然比较纤细敏感。

　　棋儿望着琴儿的背影吐吐舌头，一转头看见书儿正看着她，立马收了顽皮委屈地说道：“琴儿姐姐为人好冷，不就是一件衣服嘛，大不了我赔她一件。”

　　“那你就把你今天的点心赔给琴儿吧。”书儿过来帮我挽袖子，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要～～”棋儿哀叫一声，蹭到我另一边，大眼睛冲着我眨呀眨地装可怜，“小姐，你看她欺负棋儿。”

　　我也由着她们去闹，棋儿就是有些大大咧咧的，说了很多次也改不了。这样也很可爱，我会心地笑笑，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暖。

　　等到黄澄澄的糯米鸡端上桌来，三个丫头的眼睛都看直了。

　　棋儿吞着口水问我：“小姐，我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东西呢，现在可不可以吃呀？”

　　我还没回答，就听门口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心下一喜，边解着围裙边对书儿说道：“那锅红豆粥也可以了，等下盛出一碗连着我刚做好的点心送一份过来，剩下的你们分了吧，记得给琴儿送过去。”

　　“知道啦，小姐。”棋儿暧昧地眨眨眼，朝门口一个劲儿地努嘴，“小姐快去吧，别让二公子等急了。”

　　我笑着瞪了她一眼，听到脚步声已到厨房门口，转身撩开帘子道：“卓翰，你是属狗的吧，怎么我这儿刚一上桌……”

　　我吓得一下子闭上了嘴，脸腾地一下红了。

　　耶律隆绪长身站在院中，旁边的卓翰幸灾乐祸地望着我。我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躬身给耶律隆绪请安，“参见陛下。”

　　耶律隆绪站在原地抬了抬手，声音温和清越，“不必多礼了。今儿朕来看看你，身子好些了吧？”

　　“多谢陛下…好多了。”我感觉浑身上下好像有几百只蚂蚁在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看我。

　　一时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得木讷地站在厨房的门口，连头都不敢抬。

　　耶律隆绪嗯了一声，转身走向正厅。

　　卓翰嬉笑着过来拉我，“哪儿那么多礼节，皇兄可不喜欢这些呢，进去吧。”

　　我抽回手，盯着这个冤家，轻声说道：“还不都怪你，他要来你也不提前告诉我，害我这么紧张。”

　　“这有什么？反正你也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难道他还不能来看你吗？紧张什么？”他不以为意地摇头，拉着我边走边问：“今儿吃什么？”

　　我真是服了这个没心眼的亲王殿下，没好气地骂他：“棒槌！”再不理他，跟在耶律隆绪身后进了屋。而后还传来卓翰纳闷的声音：“棒槌？好吃吗？”

　　我不禁莞尔，抬眼瞧见耶律隆绪正望着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低下头去。

　　卓翰从我身后走进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耶律隆绪，“坐啊，你们都站着干吗？”自己一屁股坐在凳上，冲着门外喊道：“书儿、棋儿，本王来了，快点上酒，把你们主子做的好吃的都拿上来。”

　　我感到耶律隆绪这时候才转开眼，寻了凳子坐下。

　　那种让人发烫的目光消失了，我才敢抬起头。书儿端着茶盘进来，我忙过去接，有让她将刚做好的东西端两份过来，自己回身给耶律他们上茶。

　　卓翰接过茶一仰头干了，抹了抹嘴道：“还是酒好喝些，真不明白你们这些汉人，没事干喝这又苦又涩的茶。”

　　“怎么？看不起我们汉人的东西？”我挑眉瞅他，又往他杯里添了水。

　　“哪有？！嘿嘿。”他讨好地看着我，用手按着胃部，“饿了。”

　　我假装没有听见。

　　“今儿做了什么好吃的就快点端上来吧。我和皇兄一下朝就过来了，连早膳都没用过呢。”

　　他知道我最怕什么，还专门来提。我不自觉看了耶律隆绪一眼，他只是低头喝茶，淡笑不语。

　　卓翰好像是突然受不了一样，“算了，我自己去厨房找。”

　　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出了门，把我和耶律隆绪晾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