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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时光荏苒风凋零 ...

  •   良久,梦夕潮抬头淡笑:“初儿,陪师傅下盘棋可好?”

      “是。”凝初低眉敛目,声音恭顺。

      展手几经,檀木棋盘上已是黑白交杂,凝初鼻子上冒出点点汗珠,可梦夕潮仍是一派淡然,低头抿着清茶,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初儿,凡是何必太执着。”

      凝初抬头,“如何才叫不执着?”

      “自古天地万物,冥冥之中总有定数,并非人力所能左右。正如这盘棋,明明腹背受敌,你又何苦不放手?难道真要看着它丢盔弃甲穷途末路,你才肯承认这个事实?”

      “师傅说的是,初儿记住了。”凝初将手里的黑棋放进盒里,低头盯着棋盘,眼中的执着却让梦夕潮看得一清二楚。他伸手一拂,黑白立即混在一起,“既然说了放弃又何苦再看。不论这盘棋你最后是输是赢,放弃了就没有必要再去追寻。当放则放,当忘则忘...你下去吧,为师累了。”说罢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凝初安静收了棋,端着一干杂什离,没有注意到梦夕潮扶在椅上颤抖的手。

      听到凝初进了屋,梦夕潮猛地俯下身,呕出一口黑血来。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望向雪茗轩,确定他们都没有看到,才松了口气,将剩下的半盏茶倒在那血迹上,顿时失去了力气。七年来,这毒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剧烈。再这样下去,她总有知道的一天,还是趁早让她下山吧。这些年费尽心思地教她读书、习武、琴棋书画,就是希望她下了山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归宿,不被人欺负。如今,她这么好,自己也该放心了...放心了。可还是会怕,明知道她可以保护自己,可还是不能放心。死亡横在面前,压得梦夕潮心口一阵阵疼痛。他闭上眼,不让那抹痛苦外流,唇边仍是那淡若荷香的微笑,殊不知这一切早已被站在远处的福伯尽收眼底。他默默扶着身边的树干,神色荒凉又无奈。

      是夜,窗外大雨瓢泼,雷声隆隆。

      梦夕潮半倚在窗板上,发丝被飞扬的水珠染湿,点点水珠顺着他的眼睑滑到瘦削的面颊,浸染着一世荒凉。

      左手成拳,放在唇边轻轻咳着,面上苍白的几乎有些透明。

      这样的景象让刚进门的凝初心口发酸,她低着头轻声道:“师傅,该用药了。”

      梦夕潮盈盈转身,仿佛等了她好久一般,星眸闪亮,轻笑着点头,“好。”刚走了两步却定住了,沉声又道:“把药放下...你出去吧......”还没说完一口血便呕了出来。

      “师傅...师傅......”凝初顿时吓白了脸,扔了药碗扶住梦夕潮摇摇欲坠的身体。

      梦夕潮再也隐忍不住,大口呕血,声音里也有了喘息,“没事...没事......”

      凝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紧紧咬住下唇,盯着地上殷红的血迹出神。此时他的脸比梦夕潮还要苍白。

      梦夕潮稍稍止了呕吐,仰躺在软榻上,不敢去看凝初苍白的面容,终究...瞒不住了么?

      凝初静静跪在榻前,从刚才就没有说一句话。

      梦夕潮眼阖微启,苍白纤长的手指抚上凝初的面容,“师傅没事,你不必担心......”

      “师傅......”凝初的心又暖又痛,师傅很久没有抚她的脸了,也很久没有抱过她了。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师傅就变得越来越疏离。许久不曾体会过师傅微凉手指带来的温暖,和那单薄身躯给予的安定感。

      “师傅,药洒了,我再去煎来......”凝初垂下眼帘,冰凉的手拉着梦夕潮的手腕。

      梦夕潮微叹一声,“初儿,我不该教你医术的。”按住她的手,“师傅的事情自己会处理,你也不小了,不能一辈子住在山上......”

      “师傅,”凝初头一次打断梦夕潮的话,头死低着,抽出手,“我不想下山,师傅不要赶我。我去煎药了。”

      梦夕潮没有继续说下去,“让福伯送来吧,你去休息。”

      “是。”凝初的情绪异常的平静,直到房门掩上,她都没有抬过头。

      梦夕潮袖子盖在脸上,手背上的两滴眼泪透过血液,灼痛了他的心。

      不一会儿,福伯端着药进门,将药盘放在桌上,用温水调着桂花蜜。

      梦夕潮端过药碗饮尽,接过桂花蜜轻吮两口,放下杯子道:“初儿没事吧?”

      福伯的脸色变了变,恭敬道:“脸色苍白,看是吓到了。”微一顿又道:“老奴看还是把真相告诉她吧。初儿也长大了,与其让她自己查出来,还不如......”

      “福伯,这件事不要告诉她。”

      “为何?”

      梦夕潮靠在床头,头发已经散开,铺了一肩,“咳咳...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这孩子从小就对我依赖,这两年虽是我有意回避冷落她,她却不曾有过丝毫不满,一直都乖顺恭和。若是让她知道我命不久矣,她会做何感想?这孩子想不开......”

      “可少主又何时想开过了?”见他起身,福伯过去相扶,“这么些年少主可曾想开了?可放得下?”

      梦夕潮走到窗边,眼神凄迷地望着漆黑的夜雨,许久叹道:“放得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尽是过往了......”

      那一瞬间,福伯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老主子的模样,那些国破的夜里,老主子也是这样整夜整夜地立在窗前望着雨夜,浅吟着‘晚雨秋阴酒乍醒,感时心绪杳难平’。难道命运真的如此残酷,将他生生折磨致死还不放过他的儿子。这是不是李家王朝的宿命?无论他,还是他的儿子,他们都不适合做皇帝。

      福伯缓缓跪在梦夕潮脚边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爬满历尽沧桑的面颊,“少主...少主...二十三年了...老奴伺候少主二十三年了...从来就没有求过您,今天老奴求您...听我一言...您就让我去吧!不然老奴死了之后怎么去见主子和夫人......”

      梦夕潮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了几分,“福伯,你起来..咳咳......生死有命,原本我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的,如今上天给我这二十多年,你还想要更多么?”

      “少主,不该如此的。”福伯一再磕头,痛哭失声:“您是有上天保佑的人啊!不该这么早...您就让老奴去吧。老奴贱命一条,死何足惜!若是能用我这贱命换少主一命,老奴也感激上苍啊!”

      梦夕潮回身扶起福伯,神色依旧淡然,“你又何尝放下了呢?”握着福伯的手,梦夕潮收起唇边的冷漠,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温暖,“如果不知道那件事,我还不是一样要死么?平平静静地过了这二十三年,我已知足了。以后的事,听天由命吧。只是这解毒的事,再也不要提了。”烛光被窗外的风吹的摇摇晃晃,梦夕潮的眼睛忽明忽灭,却闪着异常坚定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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