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笼寒天水》风间灵月

37、第 37 章

　　水寰宫是江湖三大禁地之一，疏林迷阵，湖心楼阁，牵引花局，样样透着神秘。
　　水寰宫的宫主水依然艳闻江湖，手段狠厉，即使再好奇，也极少有人敢闯水寰宫。更何况，即使能进密林，还有十二倾波使和数百个暗桩，随时都可以解决擅自闯入的人。
　　但如今，若有人进到水寰宫，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断梁焦土，遍地尸身。
　　雨方歇，湖心亭台尽是残木苍烟。
　　水依然立在熏风亭前的玉桥上，一时无法回神，直到一个声音由远而近传来：“宫主——”
　　她猛然回头，就见红绡自疏林外飞奔而来，还未到面前，已扑通一声跪下！
　　“宫主……你……回来了？”
　　水依然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她：“红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红绡低着头，浑身颤抖：“晋州分堂堂主带着人闯进宫里，杀了所有人……我……”
　　“十二倾波使呢？”
　　“我们赶到时，中了他们的埋伏……十二倾波使也……”
　　“你说，她们都死了？”
　　“是……晋州堂有备而来，我们抵挡不住，她们为了让我突出重围去找宫主，都……都死了……”
　　四下一片静谧，清凌的湖水倒映出满目苍夷。
　　红绡跪伏在地上，双肩不住颤抖，却没有哭出声。
　　水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忽然冷冷地道：“红绡，我真是看错了你。”
　　红绡浑身一震，蓦然抬头，红肿的双眼不敢置信地望向水依然：“宫主……”
　　“晋州分堂的人是你引进水寰宫的，人也是你杀的，对不对？”
　　红绡惊得睁大眼：“宫主——！”
　　“你还有什么话说？除了你，没人知道牵引花局的开启机关和所有暗桩的位置。晋州分堂有多少人？水寰宫有多少人？即便闯得了疏林迷阵，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毁了整个水寰宫。”
　　红绡已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你跟随我那么久，也算忠心。罢了，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水寰宫的人。”
　　红绡双膝代足，扑到她脚下：“宫主……不要！”
　　水依然退开一步，她立刻扑了个空。
　　“红绡，你走吧。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红绡慢慢抬头，满脸泪痕：“宫主……真的要赶我走？”
　　“所有人都死了，再杀你也没有用。”
　　“为什么……”
　　“谁若背叛，绝不容情。本宫主向来如此，你不知道么？”
　　红绡怔然片刻，突然重重磕下头去：“宫主，保重！”说完，也不等水依然开口，起身擦掉泪，飞奔而去。
　　水依然看着她离去，直到消失不见，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她的话音落下，白影一闪，熏风亭里已多了一个人。
　　虽然追了一路无果，但在此地见到，水依然竟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道：“真的是你。晏秋尘。”
　　长襟如风，白衣胜雪，银色面具下，是一双清冷的眼。
　　他的风采无人能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已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晏秋尘唇角微扬：“水寰宫主聪明绝顶，恐怕早就猜到了。”
　　“水寰宫的牵引花局和暗桩，除了红绡，只有你知道。况且，凭晋州分堂的实力，即便知道所有秘密，也未必有能力毁了整个水寰宫。”
　　“既然都知道，你方才故意出言赶走红绡，是怕我杀了她？”
　　“你已杀了水寰宫那么多人，当然不在乎多杀两个。”
　　说这些话时，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明知道一切都是他的布局，明知道他一直以来只想毁了水寰宫，但，无法恨他。
　　指甲掐入肉中，却感觉不到疼痛。能这样平静地把话说完，已是她最大的极限。
　　“你错了。”晏秋尘垂下眼，“晋州堂早有叛意，我也的确将水寰宫的布置图交给晋州堂的堂主，但我没有动手。如果你仔细查看就能知道，除了一开始就抵抗的，其他人……全是中毒而死。”
　　“孟三姑？”
　　他没有开口，等于承认。
　　“原来孟三姑也是你们天隐楼的人。”
　　“孟三姑只替天隐楼做事，却不是天隐楼的人。”
　　“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将自己推脱干净么？”
　　“如果要推脱，我就不会来这里。”
　　眼前的一切开始摇晃，但她强打精神不让自己倒下。
　　“水寰宫已经毁了，你已得了想要的结果，还想怎样？”她有些奇怪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杀了我？”
　　心，可以碎成千万片，很多事已无力去想，但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我不会杀你。水寰宫被毁，下属三个分堂尽失，并不是最后的结局。”他看着她，轻轻地道，“我要让你看看，我怎么毁掉南宫踏月。”
　　她的脸色猛地一变！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毁了南宫踏月。”晏秋尘的声音依旧清冷，口气更是淡如轻烟，“你曾经说过，他是世上最完美的人。我知道，我永远也做不到那么完美，所以……要胜过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他不再完美。”
　　她忽然觉得浑身冰冷。
　　“原来你以南宫踏月之名杀了这么多人，就为了这个原因？”
　　“不错。”他轻笑，“如今……南宫踏月已是众矢之的，只要过些日子再传出他的死讯，江湖中人一定会颌手称快。”
　　“世上已不会再有第二个踏月，你要他死，难道是想……”明知道不可能，水依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她连忙住口，却已来不及。
　　“你这样……是在担心我么？”晏秋尘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可惜……依然，你的演技太差。”
　　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只有那张面具，依旧闪着冰冷的光泽。
　　她紧紧咬住牙，努力保持清醒。
　　“等南宫踏月的死讯一传出来，这张脸，就再也没有用处了。”他伸指摩挲自己未被面具遮住的脸，“毁了它之后，世上便真的再也没有南宫踏月了。”
　　“你就真的那么讨厌这张脸？”
　　“不是讨厌，是恨……原以为可以得到，却什么都没有得到，都是……因为这张脸……”
　　“原以为可以得到的，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可是，为什么原以为不会在意的，却偏偏……在意得要命？”水依然捂住小腹，忽然笑起来，一边笑着，却慢慢蹲下身，“为什么……在意得要命……”
　　他在逃避，她又何尝不是。
　　他逃避的是这张脸，而她，却在逃避自己的心。
　　“你做什么？”晏秋尘微微皱眉。
　　她不答，缩成一团的身子在轻轻颤抖，却仍只是笑。
　　是的，她在意他。已经太在意他。
　　不是不明白这种感觉，只是害怕承认。
　　或许，只是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自己心里在意的，是除了踏月以外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