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笼寒天水》风间灵月

38、第 38 章

　　晏秋尘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好的感觉，再顾不得多想，冲过去扶起她。
　　雨后的玉带桥异常干净，清澈得可以照出人影。
　　白玉铺成的桥面上，是一滩刺目的鲜红。
　　他惊得一把抱起她：“依然！”
　　水依然唇白如纸，下身的衣裙已被鲜血浸透。
　　“依然！”
　　“秋尘……”她缓缓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孩子……没了……”
　　“孩子？！”晏秋尘惊得睁大眼。
　　“从此……你我……各不相欠……”
　　“依然！”
　　她的双眼轻轻闭上，再无回应。
　　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已不知道。当她终于恢复了些神志时，只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在眉眼间流连不去。
　　那样的气息，那样的温度，很熟悉。
　　熟悉到……她几乎以为，踏月回来了。
　　可是，她知道，那不是踏月。
　　她从未像此刻那么清醒。
　　不用刻意去想，他清冷的脸庞，淡淡的声音和偶尔露出的温柔神情就轻易充斥了她的心。而踏月……曾几何时，在她的记忆里，竟淡得只剩下那一抹温柔而忧伤的笑容。
　　她宁可自己永远都不要那么清醒。
　　他的手指停在她唇上，轻轻摩挲，久久，一声轻叹。
　　踏月离她太远，远得只看到影子。她拼命追着影子，望尘莫及。
　　生死隔断了牵系，时间消融了记忆，于是，越来越远。
　　远到连回忆都渐渐抓不住，远到……连爱的感觉都开始变得模糊，只能记住那种爱到机制刻骨铭心的痛。
　　而他，却是真真实实在她身边，连绝望都毫无保留。
　　当她看着他依旧清冷无绪的眼眸，竟仿佛触到了心痛。
　　“依然？”他轻轻叫她。
　　她没有回应，仍是闭着眼。
　　阳光暖暖的，在屋内洒落一地清光。
　　许久之后，他的手指终于离开她。
　　脚步声轻轻远去，然后是开门声，接着，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少主。”
　　“柏老，怎样？”他的声音不再如平日沉静，清冷中带着淡淡的焦虑。
　　“孩子暂时保住了，不过……”
　　“什么？”
　　“倘若再找不到旱灵草，多拖得几日，神仙难救。”
　　“那么久都没有消息么？”晏秋尘略一沉吟，“司韶见闻广博，我去找他。”
　　“少主，水宫主近日来心神消耗过大，再加上寒气入体未及调养，身子已是太弱，纵然恢复，恐怕……武功也只剩三成。”
　　“无妨。”
　　“少主，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嗯？”
　　“主上的命令，少主是不是忘了？”
　　片刻的沉默。
　　“没有。”
　　“主上要毁水寰宫，少主却三番五次救水依然，如今还将所有人派出去找旱灵草，若是让主上知晓，少主准备如何解释？”
　　“不必解释。”
　　长长的一声叹息，那老者又道：“少主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夫才会说这些话。少主的心思，只要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又能瞒主上多久？”
　　晏秋尘没再开口。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很快消失。
　　水依然却再也睡不着。
　　想不到天隐楼除了一个楼主，还有一个主上。这个人控制着整个天隐楼，连身为楼主的晏秋尘也须听命行事。会是什么人处心积虑要毁了水寰宫？
　　想得越多，疑虑就越深。她轻吁一口气，刚想睁眼，忽然又听到屋门开启的声音，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而，只是一瞬，便有人扑到她床前，推推她被子。
　　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竟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正扒在床边对她笑。
　　“你……？”
　　“我叫洛盈。”小女娃大大的眼睛眨啊眨，左边粉嫩的脸上一个小酒窝。
　　“你也是天隐楼的人？”
　　“才不是！”
　　“不是天隐楼的人？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女娃睁大眼，一脸惊奇：“水姐姐，这里是水寰宫，为什么要天隐楼的人才能进来？”
　　水依然一怔，才发现这里竟是她自己的房间。
　　洛盈双手托住下巴，大眼睛眨啊眨：“他们都说水寰宫很漂亮，是武林三大禁地之一，怎么外面好像什么埋伏都没有啊？”
　　“你在外面没碰到人么？”
　　“有啊，看到了面具叔叔和一个老伯一起，还看到几个小喽啰在晃悠。”她撇撇嘴，“面具叔叔现在心神不定，根本发现不了我。身为无忧谷的少主，如果连那些小喽啰都能发现我，岂非太没面子了。”
　　“面具叔叔？”
　　“就是那个整天戴着半个面具，长得很好看的叔叔。武林大会的时候不是还和你打吗？”她想了想，又道，“这几天他好像一直的很紧张的样子，刚才从你这里出去，急匆匆就走掉了，连我躲在门后都没发现。”
　　她自己也没发现，叫晏秋尘“叔叔”，却叫水依然“姐姐”，直接让晏秋尘平白无故长了一辈。
　　水依然也未在意，转而问道：“你是无忧谷的人？”
　　“嗯，是呀！”她点点头，两个冲天小辫就抖啊抖，“爹娘不许我来，说水寰宫不许外人进，所以我就偷偷来了。水姐姐，我们商量一下，我告诉你我听到的事，你给我爹爹说，以后我可以来这里玩，好不好？”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水依然忍不住微笑：“好，今后你若想来水寰宫玩，便可以来。”
　　“真的？！”
　　水依然点点头。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哦，和你有关哦！”
　　“与我有关？”
　　“嗯……前些天，我们听说水寰宫的一个分堂叛了，于是就往这边赶，然后爹对娘提到你，说了好多。爹还说，轻易让人看穿的弱点不是弱点，只有真正明白弱点的意义，才能一击必中，这次水寰宫恐怕凶多吉少……”
　　水依然一怔。
　　洛盈忽然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道：“爹和娘还说起过天隐楼的事呢！原来，天隐楼的楼主在三十多年前就是武林盟主了，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从江湖上消失，后来天隐楼也跟着消失了。可是……”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皱起眉头：“可是爹又说，面具叔叔不是天隐楼的楼主。好奇怪哦……姐姐，你和面具叔叔是不是很熟呀？”
　　水依然猛地坐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几乎变得毫无血色。
　　隔窗望去，长空碧水，云淡天高。
　　洛盈吓了一跳，飞快地从床边弹开，见水依然并没有下一步动作，这才松了口气，又慢慢走回来。
　　水依然紧紧抓住被子，竭力保持平静，轻轻地道：“洛盈，你乖乖的，先回去，等我见了你爹，自然会跟他说。”
　　“噢！”洛盈乖乖点头，对她甜甜一笑，“那我先走了哦！”说完，几步跑到门边。
　　只见门开一条小缝，她小小的身影一闪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