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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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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有三城:镜泊,康宁,陵安。
陵安城远在大漠,镜泊城和康宁城却相隔很近,而且,势同水火。
那一年,镜泊城在一场大战中败给了康宁城,城主也在大战中身亡。于是,为了停战,镜泊城须送一名质子去康宁城。
镜泊城两位少主皆是人中之龙,不分轩轾。大少主靳羽墨才华张扬,二少主靳羽白温柔安静。但那一年,二少主靳羽白竟不顾下属忠心劝阻,主动要求成为质子。
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一去,是为了一个叫做浅茗的女子。所有人都认为,二公子小白,也不过是个逃不开感情纠缠的凡夫俗子。
世事如棋,黑白而已……
倘若真是如此,倒也不失为一段人间佳话。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表象。
小白公子的野心并不比兄长小。他守在康宁城五年,精心布置好一切,只等时机成熟,便一举吞并两座城。而浅茗,也不过是他棋子中的一颗。
可惜,一场棋局,竞逢对手。原来,下棋的并非只他一人。
一步错,满盘皆输。一场大战,两城尽毁,除了他,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而宁浅茗,那个曾经成为他棋子的女子,也为他而死。
她是为了救他而死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棋局,想不到,最终也成了别人的棋子。
他算好了一切,唯一没有算到的,却是自己……
翠笛白马,曾经年少。那样的意气风发,只手乾坤,都已成为过去。自被司韶救起,他便变成了另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伤口失血过多,他说得极慢,语气也极淡,就像一个局外人,在看一场厮杀。
但兔儿知道,在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下,是怎样深刻的痛楚。
她忍不住伸手触摸他额角的疤痕,轻声道:“痛么?”
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仿佛还沉浸在回忆里。
触到额角的手指温温软软,还带着微微的颤抖,他猛然一惊,正要避开,却忽然听到她说:“我知道,这里痛,但……这里更痛。”
他蓦地一窒,转头看她。
兔儿将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早已泪流满面。看着他冷漠的目光,竟能感觉到心痛。
因为无法无情,所以会痛。
因为无法承受,所以逃避。
“辛佑哥哥,不要逃避,好不好?”兔儿带着泪笑,“浅茗姐姐和你的部属们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才宁愿自己死的。他们希望你放开一切,好好活着,一定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辛佑怔怔地看着她。
“镜泊城和康宁城毁了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只能说,每个人都无法摆脱名利的束缚,即使没有你,也终究会走到这一步。而且,过去的已经无法挽回,你再这样封闭自己,又怎么对得起为你而死的人们呢?”
辛佑慢慢闭上眼,将头靠在树干上,没有开口。
兔儿收回手,低着头,用力握住方才用来触摸他额角的手指,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时,忽然发现,他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扬起。
日上中天,光芒透过密叶投在林间,宛如洒落天地的星子。
听闻南宫踏月最后一次出现在寿阳,水依然便一路追踪而去。
所幸近来南宫踏月的行踪已在江湖传得沸沸扬扬,只要随便找家客栈或者酒楼就能打听到,因此,也并未错失他的消息。只是,每每在她赶到时,都已晚了一步。
写着血字的残桓,一剑致命的伤口,的确不负琴剑双绝的声名。她从未见过踏月出手,根本无法判断剑招,可几乎所有幸存的人都一口咬定,凶手的确就是南宫踏月。这些人中,竟还有曾见识过白衣笑君武功的人。
当年踏月名头极响,却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仁义”和“侠义”。他助人,救人,却从不杀人。而今,白衣笑君重出江湖,却变成了嗜血魔头,几乎立刻成了武林公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追踪下去,只觉得隐隐不安,便下意识地想要截住他。
江州和杭州同时传来消息,相隔不到半日,江州大侠齐誉和太湖十二水寨的四寨主都被南宫踏月所杀。
按日程来看,即便是快马加鞭,从江州到杭州也要一日一夜,而南宫踏月竟然只用了半日,还不包括他杀人所费的时间。
这种骇人听闻的速度和手段令整个江湖都震动了。
然而,水依然记得,就在十几年前,南宫踏月还曾经一掷千金摆下渔乡宴,令十二寨的寨主化干戈为玉帛,替太湖十二水寨排解了内讧,他又怎么可能去杀四寨主?
水依然只得又往回赶。
这一路急赶,体力消耗极快,再加上腹中的孩子,她已有些恍惚,眼看着日头落西,却仍在树林里。略一盘算,发现最近的小镇都在百里之外,干脆就地生火,露宿林中。
穹幕苍天,林枝摇荡。
干枝在火中噼啪作响,飞舞的火星如烟花般闪闪烁烁。
水依然正对着火堆出神,忽然听到一丝细微声响。
抬头的瞬间,丈外的大树后已转出一个人来。纸扇轻摇,笑意风流。
她立刻站起来,扬唇一笑,手却已握住了剑柄。
“原来是司韶护法,久违了。”
“水宫主别来无恙?”
“能在这里遇到司韶护法,真是很巧。”
“在下是专程来找宫主的。”
“哦?”
司韶越走越近,脚下枯枝发出断裂的声音。
“水宫主为何来此,在下很明白。不过,在下劝宫主不必再追了。”
水依然放开剑柄,柳眉一扬,淡淡笑道:“本宫主要做的事,还从未因任何人而改变过。”
“如果我说,你要找的人已不在那里了呢?”
“这件事果然是天隐楼做的?”
“水宫主不是早已猜到了么?”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敢承认。”
司韶轻轻笑起来:“为何不敢认?这里没有第三人,纵然水宫主将来要揭穿这个秘密,恐怕也无人会信。”
“那本宫主也只有亲自揭开这个秘密了。”
“水宫主要继续追查,在下并无异议,只不过,水宫主若再不回水寰宫,恐怕会后悔莫及。”
水依然脸色微微一变:“你说什么?”
司韶双手将扇面一拢,淡淡地道:“烈火已燃,远水难及。”
水依然心中一震,面上却冷笑:“司韶护法何时变的如此好心了?竟要专程赶来告诉我这件事。”
司韶笑笑:“水宫主若不信就罢了。告辞。”说罢,拱手一礼,转身离开。
干枝快要烧完了,火苗渐小,长烟缭缭,恰如云腾雾绕,不似人间。
水依然盯着火堆半晌,忽然握紧手中剑,沿回路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