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处》花间独酌

54、第 54 章

　　靠在窗口，我望着远处风景，心神不宁，手里的纸条已被揉捏得烂皱。

　　那晚不过是虚惊一场，有只柴狐被隔壁乡镇的猎人射杀，逃到西山后死在何老爹屋外。南风吹起腐烂的尸臭味，加上不知何处来的幽幽磷火漂浮四周，吓得老人家匆忙下山报信。

　　张寒一夜未睡，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在荀家军和费若阳的灵位前上完三柱清香后渡江离去，却在几日之后飞来信鸽密函，短短两字：当心。

　　他一向处事稳重镇定，只捎来这么一词，加上这些天的风平浪静，让我有些猜不透原由了。

　　“小姐。。。。。。”红雀从门口探头入室，小声叫唤着我。

　　“恩？”我回过神，右眼狂跳不停。

　　“我能不能出去一会？”她询问着我，急切之意溢于言表。

　　我故意刁难她：“你可知马上就要染布了，大家春来农务繁忙，无暇帮手，你干吗去？”

　　“去帮春姑娘。。。。。。采些食材。”她声音轻如蚊叫。

　　“去吧，记得早点回来。”见她一脸羞窘，我挥挥手，笑着看她雀跃离开。

　　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前几日，红雀又去西山捣乱玩耍，不小心扭伤了脚，被江小田看到后背着回来。小丫头暗生情愫，天天央求放她出去，实际都是去缠着江小田，连望江楼都甚少去了。昨日试探地说了句江小田的坏话，她竟然气得两眼泪汪汪，连饭都不要吃了，典型的女大不中留。

　　“秦姑娘，主人说得有理，你不能总是放纵红雀这丫头胡来。”罗汉在一旁提醒着我：“小小年纪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嫁了人，更是会落不得好名声。”

　　“她不过十三岁，提及嫁人之事，未免为之过早吧？”看着她一身淡黄轻衫，欢快跳跃着消失在视线里，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罗汉却不这么认为：“女子十四岁嫁人，比比皆是，不可不留心啊。”

　　“恩，我会留心的。”沟通不良，我转话问道：“花采摘得如何了？”

　　“基本上已经完成。”他一脸恭敬。

　　“看近日天气甚好，该是开染的时候了，否则花汁干涸，又要再等一年。”我望着他，“通知护镇院，顺便安排几名穷困人家的壮丁，下午去找蓝财神领钱，明日上山开工。”

　　“是，秦姑娘。那我先去安排了。”他答完欲走。

　　想起张寒的密函，我喊住他：“派人多多留心镇外之事。”

　　“是。”他有些不解，却也不多加询问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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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我放手让罗汉安排一切事务，自己往绿溪城跑了一趟，查看那里的家具和香料生意。

　　在绿溪城帮我们打理生意的，叫涂安，精明的励甍人，却依旧被张寒收得服服帖帖。见我前来，殷勤招呼我去田里观看并蒂草的长势，并一定要留我在他家吃饭。

　　“秦姑娘，乡间小菜，让你见笑了。”他的妻子身材圆润，爽朗健谈。

　　“哪里的话，多番打扰嫂子，深感不安啊。”坐在略微昏暗的厨房，我客套地起身，帮忙端菜。

　　涂安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后不高兴地说：“秦姑娘，你不必操劳，这些粗活，让我家婆娘干去吧。”

　　“呵呵，如此岂不失礼了。”我讪讪地假笑：“不过是举手之劳。”

　　“哪里的话，”涂安为我倒了杯酒，“秦姑娘是金枝玉叶，怎能和山野村妇相提并论。”

　　“秦姑娘，请。”说罢，他收回手示意着桌前的酒盅。

　　不愿再多提平等观念，我拾起酒杯一饮而尽，淳厚酒味带着果香滑入喉咙，顿时口颊留香。

　　“葡萄酒？！”酒杯底部残留一抹暗红，我惊讶地望向涂安。

　　他抿了抿嘴角的小胡子，笑着说道：“秦姑娘果然见多识广。这的确是产自威腾的葡萄美酒。盛闻此酒只有威腾皇室才可享用，而且定要装在夜光杯中慢慢品尝。”

　　“那你怎么会有这坛葡萄酒？”奇怪地问道。

　　莲华还没有葡萄种植技术，就算有，也都是生长在威腾的山野间。以前有品尝过，味道涩酸，难以入口，打消了我酿酒之意，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喝到这么味美的纯酒。

　　“话说回来，也是秦姑娘的功劳。”他转眼瞄了我一眼，精明显现。

　　“我？”

　　“秦姑娘发现的并蒂草，在威腾国时常卖断，老朽便趁机向其看管酒窖的侍卫，用一斤干草换来了一坛美酒。”他得意地解释着。

　　我勉强一笑，心中了然。威腾国人爱食牛羊，为了盖住食物的腥膻味，对香料的要求甚高。前年间，我在励甍发现并蒂草其实是种上好的食物香料，晒干加工后添加四，五根，便能让肉类美味倍增。交与涂安打理，也正合他的心意，了却思乡之情。

　　“可惜连年战乱，家乡的并蒂草应该也被铁蹄践踏了。”他幽幽叹息，眼里闪过深深哀痛。

　　两年前，励甍已经被岚虞所灭，现在不过是其一小洲而已，见到无家可归的同乡人，再铁石心肠，再精明算计的人，也会面露不忍，黯然落泪。

　　“不知是何人酿制的葡萄酒？”我欲转移话题。

　　还不等涂安开口回答，“汪，汪，汪。。。。。。。”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从农家小院里传来，偶尔夹杂着“咯咯”鸡鸣。

　　“畜生，又来胡闹！小心老娘宰了你给秦姑娘下菜！”涂安妻子听闻后挥舞着菜刀夺门而出，惊得院子里鸡飞狗跳，四处扬羽毛。

　　忽然，一灰白身影从外飞快地窜进，爬到桌子底下后安心地匍匐在我脚边，抬起小脑袋看我，殷切地摇着尾巴。

　　原来是条狐狸样貌的小狗。

　　“去去去！”涂安不耐地踢着它，“家中母狗刚产下几条狗崽，无心看院，山后狐狸便常跑来偷鸡。”

　　“还不把它赶走！”随着涂安的怒吼，他妻子急切地一把拉出小狗，抱着出去。小狗挣扎着从她粗壮的手臂里探头出来，黑黑圆眼直直望我。

　　心弦被拨动，饭后询问过生意状况之余，向涂安要来了它，带回迷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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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回来，已是掌灯之时。红雀早已睡下，罗汉一脸不乐地告诉我，刚才江小田的母亲来找过我，见我不在，便留话叫我让红雀不要再去纠缠他儿子。

　　我听后不免有些惊讶，红雀平日的确喜欢胡闹，却是个嘴硬心软的机灵丫头，待人热忱，讨人欢心的本事一套一套。大家装出一副怕她的样子，实际上很是疼爱，加上她身世可怜，不少人还想认她为干女儿，我也是舍不得，一直带她在身边。没想到江家竟然一口回绝。

　　“自从江勤之死后，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若不是秦姑娘你暗中帮忙，恐怕江夫人早就撒手随夫离去。不知感激就罢了，如今竟还嫌弃起了红雀！简直不知所谓！”罗汉气得轰然砸桌。

　　“只要江小田喜欢红雀，我定会撮合他们的。”我心疼地轻皱眉头，“怕就怕他们年纪尚小，现在相处，不过是儿戏一场。”

　　“哎，罢了罢了，不再谈儿女私情。”他叹一声后说道：“染缸都已搬上山，诸事顺利。只是今年软袖蝶香盛开，又要急于赶制，怕会人手不够。”

　　“恩，现在又是农作之时，不好调动众人上山帮忙。”我点头同意：“改日我会派人去多买几匹耕牛回来。听闻威腾出产铁器，锋利轻巧，到时再去向他们定做一批农具，一劳永逸。”

　　“这威腾倒是越来越富泽发达了。”罗汉感叹道：“世间女子无不附和碧落城女子的爱好，皆以媚色为美，男子无不以骑技高超自豪，想着要与威腾人一比高下，就连久已惯之的口味，也要与其相同。”

　　他忿忿不平加重语气：“如今的威腾，连狗屎都是香的！”

　　“呜~~~~~”怀中小狗睡醒睁眼，一脸懵懂地望着罗汉，似乎在呼应他刚才的话语。

　　“刀刀乖。”我俯身把它放在地上，它害怕着下地，在我脚边饶了一圈，知道安全后抖抖身子，欢快地跑开了。

　　“秦姑娘，你。”罗汉欲言又止，当初岚虞一别，他也在场。

　　“知道你们是一片好心。”我笑了笑，纵容地看它在房子里乱转，到处撒尿留记号。“镇里的白色小狗都被你们给送出去了，这只可是我亲自接回来的，不要再偷偷摸摸地把它送走了。”

　　“是。”壮汉脸色不自然地答着：“只是，恐怕这狗身上虱蚤重生，秦姑娘还是把它彻底清洗后再亲近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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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罗汉所说，刀刀洗后的水面漂浮着一层黑色，密密麻麻全是跳蚤狗虱，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却也只能强硬着头皮帮它清洗，直至干净后才发现，它竟然也是浑身雪白，不搀杂一根杂色。

　　回想起之前一路怀揣着它回来，我也是连紧跳入澡盆一番梳洗。

　　累瘫在床，不等头发干后便沉沉睡去，窗外天色骤变，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