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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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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莫提前回来意味着我的工作也要提前开展,新的一年我已经构想了许多宣传计划,甚至想办一个自己的画廊,不仅仅是纪莫的作品,还可以再去艺术院校发掘更多的可造之材,虽然我并不具备艺术的眼光,但是在纪莫这件事情上让我知道我还是非常具备商业眼光的。
自从纪莫回到工作室,每天就待在画室里,他想画更多的作品,对于他的这股干劲儿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可是有一天夜里,大概三点多的时候,我从沙发上起来,看见床上居然干干净净的,便去画室找他,果然他是在工作呢,乌黑的眼圈一点儿精神也没有,我问他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他对我摇了摇头表示,压根就还没睡呢,想把这幅画完再休息。
望着他疲惫的眼神,我竟有一丝心寒,拉起他的手就把他从冰冷的画室里拽了出来,大声地斥责道,“你这么没日没夜的画,能画出什么好的,要是把身子累坏了还要我照顾你吗?以后每天该工作多少时间我来定,到时间就拉了画室的电闸!”
我不确定纪莫是否看的明白我说话的意思,但我激动的情绪确实传达了自己的不满与心疼,我不希望让自己看上去想一个贪婪的吸血鬼,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吸食活力与未来,他这样过分的勤奋只会让我心底的一丝良善扩散成无尽的愧疚。
纪莫在我的怒吼中又沉默的哭泣起来,越是这样无声的悲戚,越是让人无法抗拒的怜悯同情,我轻轻叹气,在纸上写下,‘去睡吧,明天休息一天,别把自己累病了!’
将纪莫安抚回床上,时间已经接近五点,天边已经微微发白,我也早已没有了睡意,把画室稍微收拾一下,再把客厅打扫了,出门买了热腾腾的早饭回来,放进保温炉里保温,纪莫还在睡,他一定是太累了,若不是今天无意中发现,我都不知道他究竟这样不分白天黑夜的画了多久,有几次我还埋怨他早上变得会懒床,抱怨了他几句,他只是对我吐吐舌头做出抱歉的模样。
我躺回沙发上眯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刚刚闭上就听见窗帘拉扯的声音,没想到我稍稍闭一会儿眼睛就过了两个多小时,纪莫都已经起来了,手里还拿着我早上买回来的蒸饭,看他休息足了精神,我便问他,“想出去玩儿吗,好像今天要上灯了!”
‘出去玩儿’他应该是看懂了,可后面关于上灯的事儿他应该是看不明白的,我便拿起手机,百度了上灯的资料给他看,他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出去。
这种只需要看的娱乐,对于纪莫来说是最适合的,他还能自动规避庙会里人来人往的嘈杂,这会儿我都有些羡慕他听不见耳边的喧闹,晚间人多,我提醒纪莫一定要跟着我千万别走丢了,这么多人的庙会里一般人走丢都很麻烦,更何况是纪莫,为了谨慎起见,纪莫一直拽着我的袖子,但庙会里拥挤的人群太过可怕,刚走进庙口没一会儿,我就觉得袖子上一直拽着的力气没了,再一回头,纪莫已经不知道被人浪挤到何处。
在人群里不停辗转,我甚至连拿手机的空隙都找不到,就这么随着人群移动的方向,无法控制的从南门移动到了北门,我很担心纪莫,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什么位置,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公交车站,他认识的地方不多,如果要回去只能从南门外的公交站台坐车。
于是我又钻进北门的人流里,顺着另一边的涌动继续朝南门的方向移动,从庙会的一段走到另一端,再从另一端往回,两边缤纷的灯火完全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当我从南门的人潮里钻出头时,立刻就看见坐在路牙上的纪莫,他不时左右看看,应该是在找我,当他看见我的时候,笑着朝我跑来,吐着舌头将手机放在我面前,上面写着,‘抱歉,人太多了,没抓住你!’
我其实是有些生气的,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他一定要抓紧我,他还是被落下了,既然坐在这里怎么也不给我发短信,让我快点回头来接他呢,害我这一路上瞎着急。
纪莫拿起手机在上面写着,‘人这么多,你挤回来不方便,在这等你一起回家!’
他的手上还提着一个简单的纸扎灯,是不能进入庙里的流动摊点贩卖的那种最便宜的花灯,他将花灯送到我面前给我看,用单纯无辜的表情看着我,顿时有什么气都发不出来,看看时候也不早了,我打算就近在附近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当我半只脚都已经踩进门里的时候,纪莫却拉着我怎么也不愿意进去,他觉得这种地方的消费很高,又逢节日肯定更贵,我跟他就在门口磨蹭了半天,周围不断有人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弄的我特别尴尬。
最后还是没能把他劝进饭店,只能和他一起回家吃中午剩下的饭菜。在这一点上有时候我挺烦他的,要说他节省,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不能为了节省故意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吧,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大衣,我看他从年前就穿着了,回来这么多天只要出门他就只穿这一件,我曾问过他是不是没有别的冬天的衣服,他表示冬天的衣服他还有好几件,但是冬衣洗起来太麻烦,而且他的冬衣都是深色的有些脏也看不出来,再加上他工作的时候都穿工作的衣服,外出的衣服也不会怎么脏,所以冬衣能不换就不换,等到了换季的时候一次性洗了,既能节省力气,还能省点电费水费。
对他这种寒酸的生活态度,我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他又表示这些都是从他妈妈那儿学来的,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指责什么,不指责不代表我受的了他这样,趁他晚上洗澡的时候,我就把他那件厚厚的大衣放进洗衣袋里,准备明天顺手丢回家给我妈和着我的衣服一起给洗了。
纪莫洗完澡出来,没看见自己的衣服着急的来问我,我告诉他会帮他把衣服送回家洗了,让他再找件别的出来穿,他很不好意思的向我表示感谢,从衣柜里又拿出一件大衣,款式颜色几乎和刚才那一件一模一样,要不是我亲手把那件衣服丢进的洗衣袋,我甚至都以为是他又把衣服给拿出来了。
“你就没别的不一样的衣服了吗?”
他摇了摇头,从手边拿起本子写着,‘打折的时候买的,因为便宜,买了好几件一样的!’
谁能想到画出那样光鲜明媚的风景画的人,居然整天都穿着这种灰蒙蒙的衣服。
等我洗完澡出来,发现画室的灯亮着,我知道他一定是又在工作了,他既然想画我也没有理由阻止,便玩着手机等,等到时间差不多到了十一点的时候,我把画室的门打开,用手指着手腕向他表示时间不早了,让他休息。
他也没有很我纠缠,画完最后几笔的灵感就乖乖回卧室睡觉去了,画室里陈列了几幅已经完成的作品,我不懂艺术,只觉得每一副都好看,它们的色彩会给我带来财富,就如同画布上金灿灿的麦田一样收获丰盛。
翌日,我带着换下来要清理的洗衣袋回家,本打算叫上纪莫和我一起回去,可他不肯,我知道那种去别人家里的别扭,便没有勉强他,帮他订好一份外卖放在家里,让他晚上饿了自己热着吃,临走的时候我非常严肃的叮嘱他,不可以熬夜工作。
今晚的晚饭吃的很好,秦海出去和朋友疯去了,家里只有我和爸爸妈妈在,这是我最喜欢的状况,像小时候那样,吃完饭我会跟在爸爸妈妈屁股后边帮他们收拾碗筷,忙完了饭后的工作,一家人坐在客厅里,也不一定要说些什么,有时候是邻居家的新闻,有时候是店里的烦恼,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我妈妈的唠叨。
我已经快三十岁了,与我同龄的孩子上幼儿园的都好几个了,每次回家我妈都会关心我这些,她也不会明着问,总是旁敲侧击的说我年纪大了,不能老回家吃饭,该有个人在家做饭给我才行,早些时候我都会以工作不稳定搪塞,现在工作有些好转了,我就只能用忙来敷衍,就不知道这些借口还能拖多久。
我的确是单身很久了,掐指一算约莫得有个四五年单着,这些年也有一些女孩儿对我表示过好感,然而我都婉言拒绝,并非我的要求高,而是内心对恋爱这种事情,总有有一份隐隐约约的恐惧。
我大学的时候是有一个女朋友的,大二我们就在一起了,大四毕业的时候我还把她带回家见过自己的父母,在我心里已经确认了她就是未来会和我结婚的人。
但是离开学校进入社会后,很多事情都会变,我自认在很努力的工作,虽然只是公司的小职员,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可以升职加薪,这就是我最单纯的想法,也是我对生活最质朴的追求,可我的女朋友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她在一家金融机构工作,有时候会忙到很晚才下班,偶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发现与她的话题越来越稀薄,甚至相对无言后一场约会便扫兴的收场。
再后来……她消失了。
是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消失了,人间蒸发了,去她的单位找她,她以前的同事说她很久以前就辞职了,去她住的地方也早已换了新的租户,手机停机,□□,微信所有一些的联系方式全都成了空白,我当时吓坏了,吓的我居然去报了警。
警察问我和她的关系,我说是她的男朋友,当警察问我关于我女朋友的事情时,我除了知道她老家在湖南以外,其他一概不知,甚至连她是湖南哪个市的都不知道,警察冷笑着对我说,这事儿他们没法帮忙找!
我既失望又惊恐,我觉得她是真的出事儿了,被人绑架了,被人诱拐了,反正各种最糟的情况我都想了一遍,渐渐的,过了一个月,两个月,我开始冷静思考这件事情,或许是我想多了,事情其实很简单,她就是离开了,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我!
我起初不明白她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离开我,蹲守在她租住的公寓附近,希望能侥幸看见她,一直等到深夜,我在夜里无助的徘徊,我还不知道原来凌晨的马路是有昏黄的灯光的,几乎没有车,偶尔一辆从我身边驶过,我都觉得车里的人是不是在议论我,我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空旷的马路让我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条街上,只顺着自己的感觉寻找回家的方向。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我回到家,家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我渐渐想明白了,她离开我的原因。
她好像跟我谈起过,她喜欢的生活,要有怎样舒适的住宅,她喜欢的车型,希望每年都有出国度假的时间,她选择离开我,或许是因为她发现,从我的身上,看不见她所想要的未来。
而那之后,我对金钱的欲望成了生活的全部。
睡在自己床上的感觉甚是舒服,闭眼之前,我发了一条短信给纪莫,‘不要熬夜,快去睡觉!’,然后便安心的睡了。
困意刚刚袭来,游离在半梦半醒之中,突然听见屋外的吵闹,模糊的起身开门,看见秦海竟然喝的酩酊大醉没了人形,妈妈要去扶他,他居然一甩手将妈妈推到在了地上。
这一刻,我不知道是困意被搅的烦躁,还是我对秦海的忍耐到达了极限,我冲了过去将他扑倒在地,握紧拳头砸向他意识不清的脑袋,一拳,两拳,我敢保证,我的每一拳都是用尽全力的。爸爸不断想要把我拉开,妈妈则在我身后哀求着我住手,可我已经失去了控制,直到最后右手麻木失去了直觉,爸爸才把我从秦海身上扯下来。
打下去的每一拳我都不后悔,我对弟弟的恨从来都是真实的,他是家里最多余的人,我厌恶他的一切,甚至连与他同姓都视为一种耻辱,更厌恶自己为何要是他的哥哥,我要用力的揍他,狠命的踹他,把他混沌的脑袋打醒,或者就让他永远沉睡。
我恨他的游手好闲,恨他的自得其乐,恨他不知羞耻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