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落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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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饿……”一个瘦弱的裹着素色粗布小身躯，喊出这声音的时候，实在是和这叶州最大的最奢侈的买醉之地尘香阁无关，灯火旖旎，粉香怡人，从白玉台阶和鎏金的门框来看，便不是普通人可进的去的，虽在叶州北郊，倚着上俞河，踏过上俞桥来的马车各个镶金裹银，甚至有从异地赶来的船只，也是灿烂辉煌。烛光，朱色的灯笼漫天，每到夜晚，上俞河北面就进入到笙歌的白昼。
“丫头，”旁边一名红衣女子，拉着小女孩的小手，使劲儿掐了一下，并微微扭头瞪了一眼。
小女孩立马惶恐的垂了头
“哟，这丫头可不乖……”在尘香阁一间不起眼的偏阁内，简单布置的客厅简单的摆着几个八仙桌和几张椅子，青色的帷幔相较于金碧辉煌的尘香阁主殿也显的朴素了许多，一位年约四十的华裳妇人正对着两名少女指指点点，旁边的侍女，正端着一柄丝绸扇轻轻扇着。
妇人浓妆艳抹，似乎生怕脸上的皱纹暴露了年纪，香粉盖了一层又一层，想抹平脸上的沟壑。
“长得也不俊俏……”妇人抬了抬眼皮“可比你差远了……”
红衣女子咬了咬嘴唇，烛光下那奕奕的眼神如小鹿般明亮，她尽可能压低自己所有的尊严，正色道
“阁主大人，我愿以我所有身家，换取她的自由！”
“你？你的身家，便是我给你的，你所有的不过是这幅皮囊，可惜，皮囊又怎样，漂亮的姑娘，天下多得是，别说叶州城，我就算去南面的武陵县，随便找一个漂亮姑娘，花些时间，明天也能成为我尘香阁的花魁”
“阁主大人，”红衣女子极力压着怒火，白皙的面庞涨着血色，拉着小女孩的手，眼睛火热的撞上妇人的眼睛“那你怎么才肯放过她……”
“放过？呵呵呵呵……”妇人开始讪笑到，忽然收起笑容，“她的资质，没有被卖去做窑姐儿就不错了，我收留她，是她的荣幸，她若勤快些，练出一副好嗓子，好身段，学学诗词歌赋，将来被哪个达官贵人买走做个小妾，从此荣华富贵，她该感谢我才是”
“阁主大人……”红衣女子还想上前说些什么，忽然被几个婢女急急忙忙的尖嗓给劈开
“阁主！！阁主！！！南宫大人的陆王爷都来了！！”
妇人脸上勾起一丝坏笑，对着红衣女子道：他们可都是为你而来，“落鸿”
于落鸿，在她所有的记忆里，世界是红色的，她无法忘记自己八岁那年，抱着只有两岁的妹妹，一路沿着上俞河，踏过弥漫着红色血液的，腥红的尸体堆，和腥红的河流，那年战乱，她和妹妹本出身富庶之家，被家丁藏在米缸里，侥幸逃过了敌军的杀戮。
那年她十六岁，初登上沉香阁的望颜台，尘香殿里漫天的烛火将台下的人的脸庞照的通红，那红带着欲望和戏谑，就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心。
尘香阁主说的并不对，“漂亮的姑娘，天下多得是”可是落鸿的容颜恐怕是天下再难有了
她不知道她初登台的第二天，尘香阁的门槛就被纷至而来的公子们踏破，重金要买走她做舞姬和妾室的价格已经出到了一千两黄金
落鸿生的美，美到就连尤物也不能形容，她能抚琴起舞，嗓音也是如莺般婉转，她初登台时身着一袭淡青色襦裙，白玉色的丝带不经意的系在纤细的腰间，一曲《蒹葭夜霜》，震惊四座，她不知道，那天在望颜台下，还有当朝的陆王爷，首富南宫阙，宰相孟金卓。
她的美早已在市井之间传开来，未见过她的人，甚至以“天女下凡”的样貌形容她
而她，终日没有出过那尘香阁，尘香阁没有人夸过她的美貌，她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美到惊动了整个中原。
沉香阁主将她置在尘香阁西厢的同悦阁内，仰慕她的年轻男子，经常跑到阁外佯装散步，只为能不经意睹一面，而只有付得起10两金的公子，才有资格进的同悦阁内厅，赋诗或词一首，这诗词便有家丁交给落鸿，若她愿意，才能有幸会面。
今日来的达官贵人，便是为她。
红衣女子和尘香阁主对视间，似乎早已明白了答案
她悻悻的松开丫头的手，转身，走向灯火旖旎的尘香殿
“可惜，她不是惊鸿，终究是落鸿”尘香阁主的眼睛望着她一手培育的“倾城佳人”，脸上表情稍显得意。
“闻雁，你该回去跟麽麽习舞了”阁主边的婢女开口道
“姐姐……姐姐……”小姑娘抓空了落鸿姐姐的手，被麽麽拖入西阁去了，那乱扑腾的小手尽在空中，仿佛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闻雁愣愣的望着落鸿的背影，咬了咬下唇
“姐……我饿”
闻雁哭了，但是不敢哭的很大声，没有姐姐在身边，她异常的害怕，她怕麽麽的教鞭，她怕无尽的饥饿和黑暗
“臭丫头，日日不勤练舞，就知道吃，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以后怎么上的了台”麽麽的教鞭在手里吧嗒吧嗒作响，就像一道魔咒，闻雁见着它就觉得腿软，日日习舞，练歌，吃不饱饭，为了练出飞燕合德般的身段。
“你长相不如姐姐，就该努力些，否则东阁的几位姑姑，就是你的下场”教鞭重重的磕了下桌角。
闻雁不敢再哭，眼泪噗扑簌簌落下，脚底的舞步却不敢停，麽麽拿教鞭敲着楠木桌打着拍子。
“我叫闻雁，我不叫飞燕。”
在记忆里闻雁就没有吃饱过，有一次她实在饿极了，趁麽麽不备，冲到沉香阁厨间的后门，扒开了木桶里准备倒掉的当天的残羹冷炙，抓了一把馊掉的饭就往嘴里塞，边哭边吃
“快吐了！”赶来的落鸿看见之后赶紧扒开她的嘴，“哇……”拍着背，使劲让她往外呕
“吃不得呀！你是蠢猪吗！这都馊了，会吃死人的”落鸿摸着妹妹饿的发青的脸庞，又责备又愤怒又心疼“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那时的落鸿日日习舞，准备登台，而闻雁还在尘香阁做着粗活。
“呜呜呜呜”闻雁委屈的哭着，她不过13岁，
落鸿实在心疼妹妹，便偶尔在袖子里藏一两块糕点，偷偷带给她。
“你看看上元灯节上在钦州城上表演的姑娘们，个个身如细柳，那身段儿，啧啧，现在的公子哥儿们，都喜欢纤瘦的女子，不练的瘦些，谁会要你”
尘香阁主在高高的鎏金红木椅上端着一盏茶，悠然道
“尘香阁的历任花魁，不仅生得姣好，身段也需是最好，歌艺舞艺都应是最好”
你们可记得蓉月花魁，阁主挑了挑眉“当朝宰相薛府的最受宠的妾室”她起初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家的灰头土脸的土包子，资质也不是那么好，可在这尘香阁，便数她最努力，日日夜夜习舞练歌，为了让皮肤白皙甚至白天决不出屋……被宰相看中之后便又懂得左右逢源，现在薛府上下恐怕都要看她的脸色。
“你的容貌……便是你最大的赌注”尘香阁主咽了一口茶，抿了抿嘴，看着底下卑躬屈膝站着的一众纤细娇美的姑娘们，眼里闪过一丝一样的情绪。嘴角勾了勾，那表情，像是满足，又像是不屑。
“嘘，小蚊子……”一阵窸窸窣窣的撬锁声之后，一个身影悄悄从小黑屋的另一头开了门进来
“梁姑姑……”
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微胖姑娘，捂着鼓涨的袖口，迅速闪了进来
“小蚊子，快吃”梁姑姑从袖口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摆着一块白花花的发糕，闻雁抓起来就往嘴里送，甚至都没嚼出味道
梁姑姑看着闻雁鼓鼓的腮帮子道：“可别噎着”
“陆大人，南宫大人，专程从京城赶来，有失远迎。”
尘香阁主早早的站在临水而建的宫门外，等候下船的“贵客”
尘香阁偏厅的窗口，
“鸿姑娘，该更衣了”
两个侍女在落鸿身后忙碌着
“我再帮姑娘把头发绾一下吧”
“恩”落鸿站在金碧辉煌的阁楼上，夏夜的星空与上谕河交相辉映，风抚着身后雾一般的蝉丝屏风，一点点驱赶着夏日的暑气，俯瞰着阁外流连忘返的男男女女，笑靥如花，自由，对她来说遥不可及，她看着月下的西厢阁顶，麽麽正拿着教鞭的身影印在窗纸上。
她咬了咬嘴唇。
“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落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