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令如流》雾雨_

12、十二

　　亚瑟驾驶着飞行器外漫无目地晃荡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才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中。
　　直到开门时，他才发现，第三道安全防护措施已经被攻破了。破解的技术非常高超，时间微妙到系统来不及发出警告，便陷入了瘫痪。
　　亚瑟的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却无法对目前的情况作出清晰的判断。
　　他不声不响地抽出腰间的枪握在手中，打开保险栓，屏住呼吸走入房间。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亚瑟来到房门前，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举起枪。
　　身体僵住了。
　　——枪口对着的，竟然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文森特如往常一般穿着单薄的睡衣，半倚在床沿看着亚瑟微笑，仿佛在等着他为自己更衣。
　　亚瑟怔怔地看着，甚至忘了自己手中还握着枪。
　　纵然面对着每天清晨都能看到的温馨画面，所有的一切也不复从前。
　　亚瑟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强大，也难以在短时间接受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他神色复杂地收起枪，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
　　“为什么不进来？”
　　文森特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亲昵地冲他招了招手。
　　亚瑟犹豫了半晌，才走上前去。
　　他拿起整齐叠放在床头的白色帽衫和短裤，为文森特穿上。他知道，那是小孩儿最喜欢的一套衣服。
　　刚带文森特回家时，他们曾经一起到自助商场挑选衣服。文森特路过那些时髦的制服和气派的正装时，都是一脸鄙夷的神色，却偏偏对宽松舒适的居家服情有独钟。
　　做过无数次的动作已再熟悉不过，此时却觉得生疏无比。好在文森特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只是温和顺从地配合他的动作。
　　当亚瑟单膝跪下，将白色的线袜拉至脚踝时，文森特突然抬起手，在他的头顶摸了摸，然后轻轻按了下。
　　亚瑟被惊得动作一滞，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掩住自己的失态。
　　“头发翘起来了。”文森特扑哧一笑。
　　亚瑟低着头，觉得喉间发涩，抿了抿唇，道：
　　“……谢谢，主人。”
　　改变称呼只是一秒钟的事，可是他却始终无法接受眼前赤裸裸的事实。
　　“昨晚到哪儿去了，怎么没有回来？”文森特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家……”亚瑟硬着头皮回答。
　　昨天脱下的外套和裤子还散乱地扔在床上，房间里也是一团糟。他踟蹰了半天，开口询问道：
　　“主人，您是否要重新设计房间的格局？家里只有一张床，我马上去订做一张新的……”
　　“不用了。”
　　文森特打断他的话，澄澈的黑色眼瞳眯了眯，笑问：“都一起睡这么久了，你还介意什么？”
　　“而且，”他顿了顿，一本正经地撒娇道：“没有你抱着，我睡不着。”
　　亚瑟一时语塞，脸上火烧火燎地热了起来，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
　　“……是，主人。”
　　着装一丝不苟地整理完毕后，亚瑟低着头缓缓起身，语气仍有些生涩：
　　“主人，请您先到客厅稍等，我去准备早餐。” 说罢，他低下头站在一旁，等候主人先动身。
　　文森特仰起脸看着他，乖巧地点点头，从床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
　　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缠绕上他的。
　　柔软滑腻的而富有弹性，传来让人心安的暖意，是他曾经最爱不释手的触感。可是此时此刻，那只手却令他紧张得心脏在微微颤动。
　　他无权反抗主人的行为，也不敢将交握的手松开，只能小心翼翼地让两只手摇摇欲坠地牵在一起。
　　卧室到客厅的距离并不远，却让亚瑟走得万分艰难。他努力地让自己的注意力从交握的双手上移开，却听到身旁的文森特轻轻地说道：“你不用这么拘谨的。”
　　怎么可能不拘谨！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回忆，清晰得如同前一秒才发生。就在不久前，他还对自己的主人做了那样的事情。
　　唇舌交缠，四肢相拥。曾经的抵死缠绵和脉脉温情，让如今的他悔恨得想自我引爆，却也暗暗地庆幸着，那日没有因为丧失理智做出更出格的行为，对自己的主人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似是猜到了亚瑟在想些什么，文森特开口道：
　　“我可以将你的记忆删除，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我有那个权利，但我不想这么做。”
　　亚瑟不知自己该作何回答，只好抿着唇一言不发。
　　“表情别这么僵硬嘛，亚瑟。”
　　文森特看着他毫无神采的银灰色眼眸，倾身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鼻尖蹭了蹭他的颈窝，一如往日那般亲昵无间。
　　“不应该感到高兴吗？你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真相。”
　　亚瑟觉得自己喉咙如点燃的柴火般干涩，就连发音都异常艰难。
　　“……主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希尔应该已经把事情告诉你了吧。只要五年时间未到，手腕上没有身份识别手环，我就必须隐藏特权者的身份。我不是你的主人，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细长的指尖玩弄着胸前悬挂着的银色魔方，他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但是……Servant-I系列所有的产品都有我设置的程序。只要现在稍微动一动手指，你也照样会在十秒后炸成一堆残骸哦？”
　　亚瑟的脸色青白，垂在身侧的手不可抑止地颤动着。
　　瞧见对方的反应，文森特翘起了嘴角，如同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亚瑟的十指紧紧地纠结在一起。他无数次命令自己的电子脑冷静下来，声音却仍止不住发抖：
　　“主人，作为一个Servant，我是否……”
　　“是否逾越了自己的本分？还是……是否会受到严厉的责罚？”文森特饶有兴趣地接过话头。
　　亚瑟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剧烈，如同下一秒就要摆脱躯体的束缚。
　　文森特轻轻地笑了，用指尖拨开他额前的发，然后凑上前亲了亲他的睫毛。
　　“亚瑟，从相遇那刻到现在，我都很心满意足。所以，你不需要感到内疚，也不必有任何的负罪感。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你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经过我允许的。包括那日……让你触碰我的身体。”
　　亚瑟一惊，低垂着头屏住呼吸。
　　文森特示意亚瑟起身，可他仍旧固执地跪在地上，不愿将头抬起。
　　“虽然这说起来有些可笑……你的自由都在我的掌控范围内，我也从未让自己处于被动。但是，比起支配你去做一切事情，我更希望你遵照自己的意愿行动。哪怕某些时候，你有点过于强势了。”
　　“主人，对不起！”
　　亚瑟情绪激动地脱口而出。他的脊背笔直而僵硬，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如同要将自己的指骨握碎：“我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道歉！我从未想过……”
　　“亚瑟，吻我。”
　　文森特轻描淡写地打断了他的话。
　　亚瑟猛地抬头，一脸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