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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好枝长恨无人寄 ...

  •   那黑衣少年并未带走如流,他只是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离开了莺晴楼。

      如流还是一如既往地弹琴、练舞。

      不要期望会有人来解救你,不怨,不怒,默默地等待。清夜常对如流这样说,而她的一生便在这默默中逝去。

      莺晴楼里回荡的永远是欢声笑语,清夜的死像沉入湖底的石子,彻底被人遗忘,没有人再谈起这个一生凄苦却执著等待的女子。

      唯有如流的心里,刻着娘的温婉和隐忍;刻着一幅幅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阳光明媚的午后,几个孩子在玩传绣球,如流怯怯地问一个稍大的男孩可否加入,旁边一个小女孩扯了扯他的一角,对如流投来轻蔑的一瞥,低声说:“她是在莺晴楼长大的,我娘说她娘做见不得人的活计,她以后也定是……”

      如流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从小她便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形形色色的男人,贪婪地伏在清夜身上,发着粗重的喘息,他们有着不同的脸,却做着同一件事,有着同一种令人作呕的表情……

      ……清夜跪在地上,哭泣着求柳娘不要在她接客的时候带如流来看她,柳娘斜睨着她,嘴角泛着嘲弄的笑:“我就是要让流儿知道,她娘是干什么的,那些臭男人又是怎么干的,免得她以后像你一样做蠢事……”

      ……前一晚还活蹦乱跳的丫环小红,在一个寒冷的大清早,被扒光了衣服丢在后院里,一动不动,奄奄一息,只瞪着一双眼,似不甘,似愤恨。头牌姑娘嫣然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命人用草席裹了,丢到后山上去。

      如流惊觉,卑贱的生命无人问津,生或死,都不需要理由……

      ……柳娘拦下给清夜送药的小翠,打发了她去嫣然房里伺候。走开几步,她解下自个儿的香袋,往药里到了些白色的粉末。如流那时就在树后抱着小花晒太阳,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娘明明吃了药,病却一天天加重。

      如流小小的身躯在树后颤抖着,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出声,她尽力稳住自己的震惊,轻抚着小花的背,小花眯着眼,惬意地窝在她怀里……

      如流的心上压着太多类似的画面,越是痛,她越是使劲地笑,努力地练舞,那些刺痛一点一滴积累起来,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必须耐心地等待。她在等待一个机会,她的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更好地抓住这个机会。

      她的笑愈发的美,柳娘见过无数美人,却从未见过如流这般,将妩媚和纯真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的美人。她分明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女童,却连柳娘看了都难免心中一荡。

      “等到明年开春,流儿就挂牌吧。年纪虽小些,但也算沉稳,应该可以应付。”柳娘笑眯眯地看着如流,她能感觉到,如流必定能成就莺晴楼的又一段传奇。

      九月初三,月缺,风缓。

      如流独自在后院练舞。

      前院喧闹通亮,而后院只星光点点,自清夜过世至今,她一直全身素白,翩翩而舞的她,在这夜色中宛若纯净飘逸的精灵。

      她一心练舞,浑然不觉一个身影正慢慢靠近,忽得腰上一紧,如流被一对粗壮的手臂圈得动弹不得。

      “如流妹妹你从了我吧,与其今后被无数人玩弄,还是跟了我好……”那是打杂王二,他急切的欲望让如流由心底里厌恶。

      如流僵着身子,冷声道:“你也配吗?你若再不放手我自有办法让柳娘废了你。”

      王二见惯了温顺乖巧的如流,不由一怔。可是他的愚蠢和欲望,压倒了一切。他不顾如流的反抗,一只粗糙的手探入她的衣裙,粗暴的吻急切地落在如流脸上。

      他身上的汗味引得如流一阵恶心,如流承受着这种屈辱,强忍着眼泪,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许哭。

      她的身体已略显少女的曲线,此刻半裸在外,原本白皙的胸前已被王二啃咬得发红。她的双手忽然环上王二的脖子,王二恶俗的脸上露出猥琐的笑:“果然和你娘一样,是个天生的狐媚。”

      如流迎上他的吻,趁着他意乱情迷之际,一狠心,咬下了他的舌头。一时间她只觉嘴里都是腥味,之后是王二痛苦扭曲的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柳娘闻声赶来,满脸怒意,还有几位看热闹的姑娘,半掩着嘴幸灾乐祸。那一张张如流憎恨的脸重叠在一起,在很久以后还常常出现在她梦中。

      那之后王二永远地消失了,虽然如流处子之身未破,可她的心上已留下一道口子。她知道,如果她和娘一样,什么都不做,一味默默忍受,那么多年之后,就是最低贱的人也可以压在她身上。

      夏天就快过去,夜风依然无力。

      就在如流快要淡忘七夕之夜的黑衣少年时,他终于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如流在房里弹一曲《蝶恋花》,她娓娓而唱,嗓音清澈娇柔,让人浑然忘却了歌声中的一丝稚嫩。

      “移得绿杨栽后院,学舞宫腰,二月青犹短。

      不比灞陵多送远,残丝乱絮东西岸。

      几叶小眉寒不展,莫唱阳关,真个肠先断。

      分付与春休细看,条条尽是离人怨。”

      如流抬起头时,便看见黑衣少年斜倚在窗前看着她。她并未察觉到有人进屋,适才唱那《蝶恋花》时,有感于词中的旷怨之情,想到自己的境遇与词中歌女十分相似,娇小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伤感。一想到自己不经意的情绪都被人窥去,顿时两颊微红。

      黑衣少年走近如流,乌黑的眼睛就这样锁定她,好似要望进她的心里。

      如流仰起头回望他,只见他薄薄的嘴唇紧闭着,鼻子坚挺,双目炯炯有神,透露着他的坚毅与果断。

      “请爷告诉如流,该如何称呼?”

      “秦麟。”

      如流再镇定,也不由地吃了一惊。当今皇上姓“秦”,这是皇室才有的姓,难道他是皇子?

      秦麟似看透她的心思,淡淡地说:“我母妃早故,我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你叫我名字就好。”

      如流即刻恢复了平静,才一瞬,就下定了心意,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流不当你是皇子,只当你是我今生的良主,求爷让奴婢常伴左右。”

      秦麟目光一闪:“好大胆的丫头,你就料定我会收你?”

      如流璀然一笑:“爷既来看奴婢,心中定有些挂念。如流不畏羞耻,只求诚心。望爷成全!”

      秦麟深深看她一眼,她眼中蕴含着坦然和期望,目光坚定,笑容绝美,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带她走。

      他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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