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流》孔子的常青树

2、冥冥归去无人管（二）

　　开春以后，柳娘开始亲自教导如流练歌习舞。

　　哪怕一日压腿压上4个时辰，腰腿酸痛难忍，如流也没叫过苦。

　　柳娘直夸：“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人，对那些臭男人就更不用说了，呵呵，小流儿日后定是个出息的。”

　　琴棋书画，如流都学得快，尤其琴之一道，对于音准、情感处理的掌握，让柳娘惊叹不已。

　　柳娘是真心喜欢这个八岁的小人精，她的早熟与聪慧，只怕连许多成人都及不上，若能收作自己的女儿定是个贴心的…… 想到此处，柳娘的脸上不由得浮出笑容，那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却有一丝狠绝一晃而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如流十岁的时候，已为莺晴楼的姑娘伴奏，柳娘索性辞退了原来的乐师，对如流的犒赏更是不断。

　　如流的笑更美了，明明笑得纯真质朴，却常让人看得一怔，好似那笑容有所不出的娇柔魅惑，笑得人心里像淌过一阵清流，痒痒的，却又有些凉意。可是再定睛看她的笑，却什么都没有，纯属孩童那种没心没肺的傻笑。

　　自然有许多姑娘嫉妒妈妈对这个女娃儿的宠爱和栽培，私下里没少给她苦吃，只是如流一贯默默忍受，也不告状。

　　这两年里清夜日渐消瘦，到如今已不能下床。如流对她慢慢疏远，只偶尔去探探病。柳娘倒是常去找她说话，用度也不曾少给过。大家都说，柳娘对清夜算是仁至义尽了。

　　七月初七，牛郎会织女。

　　如流在台上奏琴的时候，打杂的王二灰着脸跑来，悄悄在她耳边道：“柳娘叫我告诉你，你娘不行了，不过今儿个客人多，有不少位高权重的，你得弹完这一场才能去。”

　　如流轻轻点了下头，玉瓷般的脸上竟无半分异样，待曲子弹到欢快之处，竟还面露微笑，朝柳娘调皮地眨了下眼。

　　柳娘的笑容更深了，心道：这孩子自小与她娘不亲厚，倒还粘我多些，如今看来，她娘去了，我便能收得这么个乖巧的女儿，下半辈子也好有个着落。

　　如流到芙蓉间的时候，清夜本已神色恍惚，可一见到她，又似清明了起来。

　　“流儿，娘这辈子，只与你爹有过一夕欢好，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记得他腰间有道很长的伤，像条龙盘住了半边身子……他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子……你的眼睛，像极了他……”

　　如流坐在床边，神色木然，只有紧拽着被单的那只手，不小心泄漏了心情。

　　“流儿……流儿……对不起……是我太自私，生下了你……你，像很久以前候那样，抱抱娘好吗？……”清夜的手伸向自己的女儿，一张过早苍老的脸上，闪着异常的光彩。

　　如流忽然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道：“娘，流儿在这世上只得你一个亲人，柳娘不喜我与你亲近，女儿这两年不得不装得冷漠，否则，只怕你连今日都拖不到。”她的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呜咽，“女儿眼睁睁看着她害你，却无力保你，是女儿对不起娘……”

　　清夜好似洞悉一切般，扯开一个笑容，只是笑容还未淡去，她便断了气。如流凝视着她那还未来得及隐去的笑，两行眼泪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呆坐着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柳娘徐徐步入房间，把如流拦进自己的怀里，柔声道“流儿以后把我当自个儿的娘，我会比你娘更疼你。”

　　如流埋首在她怀里，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深深的恨意，抬头之际，却换成了楚楚可怜的娇憨之态：“流儿以后，就只有柳娘一个亲人了，娘不会再回来了，流儿好难过，让流儿去后面的小院看看小花吧。”

　　柳娘听得心中一喜，拍拍她的脸：“今后来我屋里和我睡吧，嗯，去吧，你娘的后事，放心交给我。”

　　七夕的夜空，星星倒比往常多些。

　　明明早已入夏，今夜的风，却让如流觉得有种侵入骨髓的凉。

　　小花摆着尾巴朝如流跑来，她狠狠地一脚踢开它，冷冷地看着它“呜呜”惨叫着离开。

　　这时前院的墙边探出一个脑袋，一纵身，一个黑色的身影轻巧地跳落到她面前，有趣地打量着她。

　　他约莫十四、五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有着超出年龄的威严和成熟。

　　“先前见你弹琴的时候，还很开心，怎么此刻却像死了亲娘一样？”他走进如流，端详着她犹带梨花的小脸，眼中噙着笑意。

　　如流的心一惊，直直地望向他：“不是像，根本就是。”待说出口，立马暗恼自己的失控。

　　他一愣，没想到自己还真说中了。

　　“算了，本……咳……我随便说的，对不住了。你弹的曲子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如流不想理他，准备转身离开，却瞥见他腰间的玉牌，想起柳娘说过只有住王府的主儿才能佩戴，心想这个人定是富家子弟，难怪这么傲慢。

　　心念一转，如流转身正对着他，露了个甜甜的笑：“爷儿即喜欢，收了如流做丫鬟，便能天天听到了。”

　　他一笑，微微昂首：“你在求我带你走。你甚至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如流的笑不变，就这样望着他。

　　在这七夕的夜里，她笑着的双眸灿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