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追缉令》泣蓝

5、神童

　　第五章 神童

　　“主天使！”来不及敲门便闯进了办公室，在看到了昂身立于窗旁，手执文件的日殇黑带幽红且静静地外渗着寒意的眸子时，少年才瞬间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赶忙半膝跪下，道：“很抱歉，日殇大人，我太失礼了。”
　　无言地移开目光，日殇没有理会他的无礼，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什么事？”
　　“樱大人传来了信息，但这份信息……很怪……所以凡先生叫我来请主天使尽快过去一趟！”
　　樱？
　　皱了皱秀眉，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日殇的心头。放下了手上的文件，日殇一言不发地越过还跪在身前的少年，疾步而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到主天使的到来，其它影天使都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微躬了身。日殇没有理会他们毕恭毕敬的态度，只是笔直走向终端计算机前，一站定便如此开口向凡发问。
　　“我们用过滤网检视过这份massage，发现它整份有320G那么大，但下载时间却只有……两分锺……所以想问一下主天使，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望着终端计算机周围不断溅出火星的附属电子设备，以及计算机荧光屏上掠过的一行行快速得让人目眩的程序指令，日殇蹙紧了秀眉，一阵阵不祥的预感像浓雾般弥漫了心头，“樱一定出事了……谁都好，立刻通知残羽去樱出任务的地方看看！要快！”
　　“禀日殇大人，梧桐先生一看到这些，就已经像一支箭般冲出去了……”还没等别人说话，一道小小的声音便从少年口中传了出来。
　　“这就好……”稍稍松了口气，日殇转而问凡，“很严重的程度吗？连我们的终端计算机都无法完整下载？”
　　“相信我，日殇大人，没有一台计算机能在一秒内下载3G的内容。”
　　该死！日殇在心里暗咒，“那么大约能够下载到多少内容？”
　　“200G……不，180相信已是极限。”
　　才二分之一多一点的程度，真是该死！“不可以用录象机把它摄下来吗？”
　　“为了保密，当初夜殇大人就对终端计算机的荧屏作了特殊处理，任何摄影仪器所录下的都只会是一片模糊而已。”
　　砰！日殇的手砸到了墙壁上。
　　这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播出来吧。”
　　“什么？”
　　“播出来。在投射屏上播出来！”
　　“主天使，你想……”
　　“记！”
　　没听漏身后顿起的那阵抽气声，日殇也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但……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
　　凡呆了一呆，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我明白了。”摘下一直带着的眼镜，露出平时隐藏在镜片后的深邃青眸，凡的笑中，带上了迷糊时候所没有深沉和邪魅。
　　凡，全名凡凯，正是四年前与夜殇共同研发虚拟实境的影天使。平时悠闲散漫，偶尔有点小迷糊，但鲜为人知的是，凡在摘下眼镜后会像拥有另一个人格一样，冷静、睿智，满身邪魅，拥有仅比夜殇低一层次的智能，用残羽的话来说就是“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了一样，是个散发荷尔蒙的主儿”，尽管此时的凡只有七岁……

　　在程序被投射在屏上的一瞬间，所有长明的日光灯都黯淡了下来。包括日殇在内的全部人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快得根本看不清内容的投射屏，而忽略了一个被抱着的小小身影，已悄悄地来到了他们背后……

　　两分锺很快便过去了。捏了捏刺痛的眉心，日殇在脑海中重温了一遍方才所记下的内容，发现真正记得清晰的只有前半部分，越往后的就越模糊了。戴着疑问的目光望向凡，在得到一个无奈的笑容后，日殇便知道他的情况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轻叹了一口气，日殇正在想应该怎么办的时候，所有的日光灯开始一盏盏地重新亮了起来。
　　“啊，残羽大人！……夜殇大人！”一影天使在恢复光源后看到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这两个人时，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夜弟？！
　　沉思被打断，日殇反射性地望向门口，果然看到了夜殇正倚在抱着他的残羽的胸膛上，如夜般沉黑却带着幽蓝的眸中，正完整地、罗列出方才在投射屏上显现的一切……

　　※ ※ ※

　　漆黑的房间里，发光的计算机显示屏前，有一道纤细的身影端坐着。他黑带幽蓝的澄澈眸子凝望着显示屏，手下的键盘被不断地敲击着发出声响。在一片漆黑的氛围中，单调的敲击声显得格外地令人昏昏欲睡，而这样的声音，已经连续不断地响了三天三夜。

　　静静地掩上了门，没有惊扰里面专心致志的小人儿，日殇和残羽便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冷冷地睇视了残羽好一会儿，最后美丽的少女垂下羽睫，掩去了眼中流转的怒意，只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跟我来”，便昂然着身影旋身步去。

　　轻敲了两声门扉示意，残羽一进门，看见的便是手执着公文阅读，实际上心思却一点不在其上的日殇。
　　“妳找我……有事吗？”虽然心里在暗叫不好，大致上也知道日殇找他是为了什么，但残羽还是走到了满身散发着寒意的少女面前，硬着头皮问了以上的话。
　　“你认为呢？你觉得我找你是为了什么？”平静的声音，如金属一般无机质的空灵，却竟是残羽从没听过的冰冷。
　　“是因为……殇儿吧……”
　　话音刚落，日殇手上一迭的文件便已迎面向他拍来。写满资料的白色纸张四散，伴随着笼罩室内的寒气，日殇沉黑眸子中的幽红已是如火般地狂炽，不经意间，竟渗出了隐隐却汹涌的杀意。
　　“你知道是因为他……就好……”慢慢地，如同读字般呢喃出这句话，日殇走到了残羽面前。一手捉紧他的衣领将他拉近，少女紧盯着残羽墨绿得近深蓝的眸，低语道：“残羽，夜弟对你好是他的事，他喜欢做什么我一向不会管他。但当你的行为危害到了他的身体的时候……你真的认为我不会杀你？”
　　听到日殇如此具恐吓性的话，残羽不怕反笑，“日殇，到底妳想说什么？”
　　“你不该带他到那里去的！”看见残羽毫不在意的痞笑，日殇终于失控地喊了出来，“三日三夜，夜弟在那房间里已经三日三夜了！觉也不睡饭也不吃，天知道他还要这样干多久才会完成那个该死的程序！他还在发烧啊！”
　　那个程序终端计算机共下载了178.261G，她知道这已经很了不起，若换了其它计算机，恐怕只有当机的份吧。这些她都知道，十分清楚地知道，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的夜弟还不依然在那计算机前坐三天三夜了！
　　其实说来，日殇真正气的是她自己。那份程序她能够完成的，约只有其中的百分之三十。凡的比她好一点，有百分之三十八。其它影天使？别提了，绝无仅有的一点，拼凑起来只有一个“乱”字。也就是说，接下来约百分之六十的内容都必须由夜殇独自完成。一想到这里，日殇的心就痛得像是被捏紧了一样。
　　真想不到，这么大的夜色帝国，养的居然是一群废物！
　　“对不起，日殇，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只能说对不起……我知道殇儿还在发烧，我也知道妳现在还很生气……但可以先让我走吗？……我很担心殇儿，我想去看他……要不然，我看完他再回来让妳骂好了……”
　　日殇怔了怔，呆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叹了一口气，“残羽，你啊……”
　　“我什么都行，你先笑笑好吗？”伸出手揉乱了日殇的发，残羽的唇边泛起了像个邻家大哥般的笑容，“太凶不可爱的啊……妳别忘了妳还比我小呢，日殇妹妹……”
　　“残羽，我现在严重后悔刚才没有杀你了……”
　　“哈哈……”残羽大笑，“那么我现在去看殇儿了……妳也记得要吃饭啊，别说人就忘了自己的。就这样，先走了！”
　　听着他爽朗的笑声，望着他即将离开门口的身影，日殇想了想，还是叫出了他，“羽……对不起。”
　　日殇明白，她是在迁怒。夜殇平时虽是柔柔顺顺的一个人儿，但他一犟起来，却是十个自己都劝不住的，更别说与他只相处一段短时间的残羽了。
　　所以残羽，其实什么错也没有。
　　“对不起？妳刚才有对我做过什么吗？”
　　明知故问的话语，俏皮的笑容，摆明了根本就没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看着这样的童年玩伴，日殇的心里除了感激，就是无奈，“没有……什么也没有……走好。”
　　挥了挥手，残羽含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日殇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再叹了口气。踏过满地的狼藉走到窗边，望着天边仅余几缕血丝般红的残云，感觉吹到脸上近夜的凉风，日殇放松般地闭上了羽睫，一直紧绷着的脸上，渐渐浮现了带着暖意的笑容。

　　“羽啊，你这样……会宠坏我们两姐弟的……”

　　※ ※ ※

　　轻推开虚掩着的门，看到依旧满室的黑暗，残羽英挺的眉皱了皱，然后打开了电灯开关。
　　光线增强的一瞬间眼睛有些许不适应的刺痛，但就在眼睛还不能清楚视物的时候，残羽作为杀手特有的危机感让他立即矮身闪避，而几乎就在同时，他身后的玻璃窗响起了被硬物撞破的声音，然后便是某人悲惨的哀号声。
　　刚才那瞬间飞过的……是字典吧……
　　哇，这两姐弟的臭脾气敢情是遗传的！
　　望着被敲了个大洞的玻璃窗，残羽在心里默哀那个不幸中头奖的人的同时下了这样的结论。
　　“连我都不能靠近吗，殇儿？”
　　听到残羽的声音，夜殇的手有了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一个干脆利落且不留有商量余地的声音便从小人儿口中冒了出来：“离开。”
　　“离开可以，”残羽走近小人儿，用手温柔地覆上他的眼瞳遮住他的视线，然后在他耳边低声道，“但你必须和我一起。”
　　“离开。”仍然是这么一句，夜殇手下的动作并没有停。这聪明绝顶的小人儿根本就不需要看着键盘或屏幕作业，得知这一事实的残羽差点没气得把胡子翘起来，前提是他有。
　　“不要再做了殇儿，够了，休息一下去吃点东西吧。”强压下火气，残羽不想对病人发飙，尤其这个病人还是主天使的弟弟，温顺乖巧的殇儿。
　　“离开。”
　　还是这么一句，残羽觉得自己的青筋要冒了，“别任性了，你还在发烧呢……不然这样吧，先随我去吃点东西，然后再……”
　　“离开！”
　　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残羽的双眼冒火了，“你这是在惹我生气吗？殇儿，你身体不好，不能够这样任性的……”
　　“别管我！”
　　“你真的要我不管你吗？！”
　　一声大喝吓得人儿小小的身子颤了一下，手下的动作嘎然而止。终于把手从键盘上移开，夜殇转过身，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残羽盛怒中的脸庞，良久良久后，却只是转回身又继续作业。
　　“你──”残羽气极，当下转身打开门走出去，“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当已迈出门口四五步时，残羽还是没想过回头的，可他的脚步，却还是渐渐地慢下，最后还停了下来。

　　宁愿自己无法爱任何人，也不愿自己会有心，这样便不会在决心离去的时候，还听到你眼泪滴落的声音……

　　转回身，看向那个此刻还坐在计算机桌前凝望着显示屏的小孩，残羽发现他脸上淡然的表情没变，只是多了两行泪水。
　　这个小孩，唉，这个小孩啊……
　　他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殇儿，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完成这份程序呢……它对你的病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没用。”不再用强硬语气要残羽离开的小人儿，又恢复了平日残羽所熟悉的、断断续续的语调，“根本……没用……”
　　“那你还……”
　　“但它可……救樱……樱死，姐姐会……难过……不要她难过……不要……”
　　从来没听过人儿说这般长的话的残羽，惊讶地听着他倔强背后的真意。
　　“姐姐难过，不要……你不管我……不要…………你要留下我……不要……不要！不要！！！”
　　狠狠敲击着键盘，夜殇的眼泪一滴滴打在手背上，打得计算机荧屏上的程序乱了，打得残羽的心也乱了。张开了双臂，飞快地跑上前拥住那个单薄的背影，残羽为那在他的怀中仍不断颤抖的小小身躯深深叹息。

　　※ ※ ※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捧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夜殇即不喝也不放下，只是定定地望着它，仿似入定了般的专著。
　　这样的夜殇，残羽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从他把牛奶交到他手上，不，应该说从夜殇意识到那白色液体是一杯牛奶时起，他就已经维持着这样的动作超过五分钟了。样子傻傻的，又呆呆的，说多可爱就有多可爱。残羽在心里快笑翻了。
　　这是之前照顾他而得出的经验了，要这做什么都快人一倍的人儿慢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喝牛奶。至于原因是什么，如君所见。
　　正因为这是经验，所以残羽知道这时候的夜殇通常只想着两种事：一，想办法把这牛奶解决掉（找别人解决）；而二……“别再想着等能恒守、量子转换之类的问题了，你再看都不会实现的，还是趁热喝了吧。”忍着笑，残羽摸了摸小人儿的头，这样说。
　　叹了一口气，小人儿似是终于死心地把杯子凑近唇边，伸出小舌舔了一口。
　　看着他瞬间苦皱了的小脸，残羽在心里忍笑到内伤。不就是喝牛奶吗，怎么那样子比喝药还苦？
　　可想虽是这样想，残羽并没打算饶过这小人儿。

　　望着夜殇一点一点地把牛奶“舔”完，残羽在心里默数着：5、4、3、2、1……
　　数到零的时候，小人儿轻轻地打了一个小嗝，接着满满的红霞笼上了那张嫩嫩的小脸，随后就着身旁的沙发枕，连杯子也没来得及放下便倒了下去，睡了。
　　“哈哈……”终是没忍住地笑出了声，残羽再一次了解到原来牛奶是这般奇妙的东西的同时，也深刻体会到了这小人儿的可爱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厉害啊羽，哄得夜弟伏伏贴贴的呢……”
　　轻灵干脆的声音，伴随着清柔的和风吹进耳畔。残羽循声望去，只见原本空荡的逆光窗台上，已多了一纤细的身影孑身而立。和风下，白色的纱帘如吹散了的花瓣般翩翩荡漾，映现着站于其后的少女，映现着她随风飞散的黑发，映现着她若隐若现的笑颜，光影幻移间，清灵的少女美如天人。
　　呆是看呆了，但残羽的走神并不是因为少女的美，而是在那一瞬的光影幻移间，竟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孩子那快乐时，与此刻眼前人依稀相似的笑颜。

　　“日殇，妳来啦？”稍稍的一愣过后，残羽漾开了和煦的笑，并没有把刚才的失神放在心上，“妳的宝贝弟弟已经睡了。每次一喝完牛奶就这样，万试万灵呢……真可爱……”
　　想了想，残羽走近日殇，把脸低到和她只有两指的距离，语气中带着点戏谑的坏坏：“日殇，妳也会吗？”
　　平静地回望残羽好一会儿，久到残羽都觉得自己的笑脸快僵了，甚至有点后悔问了这样一个傻问题的时候，日殇终于答了：
　　“我喝可乐会醉。”
　　还真的有？真的假的？“妳……在说笑而已吗？”
　　“你看我的样子像在说笑吗？”
　　就字面而言……极像……“你们的体质可真……独特啊。”想说古怪的，不过话到了嘴边，残羽还是咬着舌头吞了下去。
　　仍是凝视了残羽好一会儿，久到他开始觉得周身“皮皮锉”的时候，日殇留下了一个深意莫名的微笑，缓缓地步开了。
　　望着与他擦身而过的少女，残羽想起了一件他一直想问的事，“对了日殇，听说樱已经带回来了吧，他怎样了？”
　　“不怎样，一切要等他醒来才知道。”
　　“他还没醒来吗？”
　　仍是淡淡地笑着，日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矮身跪在睡着的夜殇跟前，日殇撩开他额前不安分的发丝，探了探额上的温度，确定他的热度开始消退后，少女拿过残羽放于一旁备用的薄毡裹住小人儿，然后温柔地把他抱起，走出了门口。
　　“日殇，妳要带他去哪儿？”
　　“梦境。”
　　殇儿创建的虚空间？“为什么？在这里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若夜弟的身体没有不舒服，就一定要回梦境……羽，这也是你今后非记住不可的事。”
　　看向已是满脸疑惑的残羽，日殇笑了，笑中有着谁也品味不透的深沉。
　　“想知道原因的话，就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