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王妃》潮水朝生

20、百年之秘

　　刃雪城的王城内无四季，终年有雪花从天幕落下。
　　身穿银白长袍的人慢步走在城内，有雪片落在他雪银色的长发上，却硬生生被衬得黯淡了下去。
　　樱空释抬起头，伸出手掌，接住空中的一片雪花，垂眸观察了片刻，轻轻挥手，雪花像是有灵性一样，再次飞起，在空气中飞舞。
　　他看着雪花飞舞的轨迹，又想起了之前大殿上的情景。
　　然后他狡黠地笑起来，就像是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孩子，衬上他那张绝美无瑕的面容，越发现出一种恍若不知世事的天真纯净。
　　他又想到了殿上父王的失态，圣尊全然的震惊，想到了玄榻看过来的眼神，想到了哥哥后来莫测又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然后，他想起了这次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他想起了池盈。
　　回到冰族之后，他日理万机，先是带领着军队将火族彻底地赶出了冰族的领地，然后便投身于族内繁多的复兴事项里，海底宫的那段日子，自然也就被慢慢地沉淀到了记忆的深处。
　　直到去岁，人鱼族小公主成年的消息随着无尽海的海风散落到神族大陆的各个角落，他在下属们的嘴中无意中听到，若是在平和得近乎无聊的和平日子里，只怕人鱼公主成年绝对会是三界的一件大事，但在冰火之战刚刚结束的那时，这种轶闻便像是水中波一样，吸引不了大众太多的关注。
　　不过倒是并非真的无人问津，神界大乱，刚成年的人鱼公主不曾现于陆上，但她的传说，已经从无尽深海的海底传到了遥远的下界，那些传闻带着瑰丽又迤逦的色彩，在每一个人的口齿间相传.
　　——深海宫中那位刚刚成年的公主，是三界最美的女人。
　　上一次看到她，她还不过是个难搞的小女孩，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她竟然就已经成年了。

　　……

　　樱空释会在殿上以不惜折辱岚裳的代价要求把那个人选换成池盈，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
　　他站在原地，垂下眼，掩住眼中的千种思绪。
　　冰族王后多出于无尽海，这已然成为了千百年来的惯例，也因此，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两方几乎默认的一点便是，最美的人鱼公主，会嫁入冰族为后。
　　依父王的意愿来看，很显然，他并没有放弃卡索，今日发生的一切便是铁证。
　　娶人鱼公主者为王，而岚裳不会选他。
　　所以他想到了曾经在部下嘴里听到的话，既然人鱼族还有一位成年的公主，且貌美过岚裳的话，那么本就应该换一个联姻的人来。
　　既然岚裳定然不会选他，那么没用的人，换掉便好。
　　虽说不知道那个让人难以揣摩心情的小公主对他是否有些不同的情分，但若是相比较完全没有和她相处过的卡索，释不免觉得，她选自己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毕竟，卡索全然的善良温柔，未必和她的胃口。
　　再者，樱空释微笑着扫去自己肩上的雪花，就算是做出牺牲，也用不着太过委屈了自己，既然岚裳如此爱着卡索，他这个作弟弟的，又怎么忍心毁灭她对卡索的一腔深情。更何况，若是池盈真的有着如她盛传的那般美貌，锦上添花，对他来说，又有什么不好呢？
　　出身高贵，美冠三界，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妻子，也不过就是这个标准了吧，左右他也不会要求什么感情，如此一想，倒也真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决策。
　　何况，那个小公主的身上，有着连他也感兴趣的地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倒也算得上是有些默契和相似。
　　还是不要把祸害留给三界了，心眼儿坏的人凑成一对，想想竟然还颇有些意思。
　　他的思绪散成一片，忽的听到一声清亮的叫声：“樱空释！”
　　释抬起头，平静的脸上全然看不出他上一秒的心不在焉，他看着挟着怒气与委屈大步走过来的岚裳，莫名想到的，却是这个娇憨的人鱼公主终于难得有一次这么利落地走路。
　　他微微俯身，向岚裳行了王族正式的礼节。
　　岚裳却全然没有在意，她盯着樱空释，美丽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说？”
　　樱空释不卑不亢，他俯视着岚裳：“难道不是吗？”
　　岚裳：“我……”
　　她说了一个字，再也说不下去，是啊，他说的都是对的，都有道理，然而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更加地绝望。
　　是的，她的妹妹比只知道情情爱爱的她更为强大，成年后的池盈，也确实美貌远胜于她。
　　可她曾经也是三界最美的女子啊。
　　岚裳知道，自己娇气，空有一副美貌，没有卡索聪明，没有池盈冷静，也没有梨落坚强，她是圣尊捧在手心宠大的公主，是深海宫中最天真不知世事的人鱼。曾经绝佳的容貌和众人的宠爱，让岚裳从来没有经历过今天的狼狈，仿佛被人硬生生戳破她童话一般的世界，用她最骄傲的，给予她最沉重的打击。
　　她这几十年来，唯一遭受过的挫折只有情爱啊，她是那么纯粹地一心爱着卡索，爱了他几十年，从小人鱼圣尊便告诉她，她将会成为刃雪城的王后，成为卡索的妻子，所以，纵然经受卡索无数次推拒，纵然看出他与梨落之间有着她所不能插足的情缘，她都没有动摇过自己的心。
　　她是深海宫中高贵的人鱼公主，拥有着最纯净的血统，只有她，才是配得上卡索的唯一的女人，不论卡索是如何想的，他只能接受她。
　　只是，她想遍整个天下，也绝不会想到有这一日，打碎她的梦的，竟然是她唯一的妹妹。
　　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池盈呢？明明她的小妹妹已经在一年前成年了不是吗？明明她的妹妹一经成年便已经是历代以来最美的人鱼公主了不是吗？
　　岚裳的心中忽地涌上了悲凉，无尽的悲凉，在她欣喜若狂地认为自己的夙愿成真的时候，眼前这个人站了出来，把本就要实现的美梦亲手打破。
　　“我恨你，樱空释。”岚裳看着释，一字一字地道。
　　释没有说话，岚裳却已然感受到这个人身上孤傲的气质，他真的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需要仰人鼻息的无助少年了，她突然明白，对于樱空释来说，她的恨或是爱，根本就激不起他的情绪，他根本不在意她，不，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中。
　　他和卡索虽然是兄弟，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岚裳，”樱空释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就算今天我不这样说，卡索也不会娶你的，你是时候从天真中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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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尊，樱空释不懂事，在大殿上惹岚裳公主伤心，还希望圣尊能够原谅他。”
　　刚才的王族大殿，现在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冰王与人鱼圣尊，冰王说道。
　　圣尊疲惫地叹了口气，仿佛在一瞬间就老了百岁，她摆摆手，说道：“无事，我虽然生气，但他说的也对，是我的缘故。”
　　冰王沉默一下，待圣尊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才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刚才，樱空释所说的，关于池盈公主……”
　　“是，他说的都对，池盈确实足以被称作第一美人，她在一年前便已经成年，并且她的幻术天赋的确高于岚裳，在她不过一百岁的时候，她只是看着朝夜留下的文献，便破解了操纵水的部分奥秘，坦白说，无论哪方面，池盈才是应该嫁入冰族的那个人。”
　　“那……”
　　“是我的私心。”人鱼圣尊苦笑着打断了冰王的话，“岚裳喜欢卡索，而那时，池盈离成年还很早，岚裳才是最美的人鱼公主，况且她心性单纯，幻术又一般，我就想，让她嫁给卡索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而您也知道，如果没有三十多年前火族的进攻，兴许他们两个早就成婚了。哪想到这拖，便拖了这么多年，直到去年，池盈成年，我虽然曾经犹豫，但终于还是因私念作祟，将此事避而不谈，直到今天樱空释王子指出，才终于不再欺骗自己。”
　　“其实，如果岚裳公主真的如此喜欢卡索，便是将岚裳嫁入冰族，我和王后也不会有二话的。”冰王道，岚裳对卡索的执着早已被他和冰后收入眼底，况且这几十年观察下来，岚裳天真纯粹，被他所欣赏，他认为卡索便需要这样一个妻子，他不是那样死板的父亲，他爱着自己的儿子。而刚成年的小公主，不仅卡索对她陌生，就是人鱼公主，只怕也未必对没有见过面的王子有感情，那么又是何必呢？
　　“不，”圣尊伸手，拒绝了冰王的通融，她说：“虽然逃避，但是既然那么多冰族贵族听到了，便不能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释王子说的对。况且，有一件事，我想您有权知道。”
　　“哦？”
　　圣尊道：“池盈和岚裳都小的时候，有一日，占星族的老王，现在的星旧王的父亲曾经入过无尽海，为池盈占过一次命途。”
　　“那么结果如何？”
　　人鱼圣尊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吐露出心中那个掩藏了一百多年的秘密：“她将以王妃之身，生下冰族历史上最强大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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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尊走出王殿，停下脚步，看向自己手中的权杖。
　　早在一百三十一年前，她从这里看到那个名字开始，她便心知，那个孩子的一生，终究不会平淡，直到时间慢慢地带来更多的线索，她曾经努力地去避免，可命运终究无法被人主宰，谁也拦不住。
　　她想，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殿内。
　　冰王坐在王座上，良久，仰头叹息一声。
　　他本来偏向人情的那颗动摇的心，终于在听到这昔年的隐秘后，彻底地落到了另一边。
　　他开口，声音沉重威严：“来人，传本王的命令，宣人鱼族池盈公主，亲往刃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