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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温瑾篇 ...

  •   已经过去十日了,还是没有凤皇临世的迹象。
      收起盘旋在头顶的罗盘,我灌了一口醉扶归,上次从温瑾那里拿的酒只剩下小半坛了,接下来的日子怎么混过去呢?
      难道再去顺一点?
      夜凉了,自从初七的灵魂全部消散了以后我便开始惧怕阳光,那样刺眼的光总是让我仓皇孤寂的灵魂无所遁形。
      窗户上的铃铛又响了,上次送走猫妖以后我便在院子周围设下了结界。
      来的应该是熟人。
      温瑾抱着许弗撞进门来,浑身是血。
      “怎么回事。”我安置好弗丫头,确定她没有性命之忧。
      “不清楚,我感应到她有危险,赶到以后发现她被魔界的人缠着,人数众多,我只能强行带她出来。”
      温瑾的手臂还在流血,我想给他包扎却被他止住了,只稍微运功止了血,一双眼看着许弗问我她的伤势如何。
      我在心里苦笑一生,她上一世苦恋你却得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这辈子放下过往再次向你伸手,你又迟迟不肯回应。
      墨仙你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做给谁看?
      我爱不起,我记得温瑾以前是这么回答我的。
      我看不起你,我便指着他的鼻尖毫不留情地回应。
      温瑾没有再说话。
      弗丫头没什么大碍,只是被摄了心魂暂时昏迷了过去,相比较而言温瑾的伤势倒还重些。抛开关心则乱不说,以温瑾的身手能伤成这样,看来魔界是想对许弗下重手了。
      可是为什么呢?
      温瑾只说不知道,许弗现在除了右手掌心上一点墨玉痣还有些许灵气之外,其他与常人无异,魔界没理由找她。
      难道是冲着温瑾来的?
      思绪太乱,也没个线索,多想也是无用,我们便喝起酒来。细想起来,上次温瑾喝酒还是许弗离开的时候。
      那天我正准备把白瓷瓶挂到庭院里的槐树上,温瑾便提了两坛醉扶归过来,也不管我,只坐在栏杆上闷头喝酒,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许弗没有答应跟他回天庭,而且去了另一个城市。
      第二天,温瑾在我这里吐了个昏天黑地,足足躺了三天三夜。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牵挂,太多的壮志难酬。那些因为人的感情遗留而滋生灵识就像游魂一样,无处安放。
      拾灵者穿梭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只为了安抚每一个受伤的灵魂,他们捡拾附着于器物上的灵识,帮它们完成最后的心愿。
      温瑾就是一个拾灵者,本来这种累活是不需要他来做的。
      作为无介子的首徒,作为仙界人人敬重的墨仙,他本可以卧于青山之畔,每日捻花煮茶,做他潇洒风流的仙人。
      可是他放不下被自己一掌打得魂飞魄散的师妹。
      我是来赎罪的,温瑾说。
      温瑾,原是首阳山上一块墨玉,某日被浓墨沁玉阁的阁主无介子看中,带回了天庭。
      浓墨沁玉阁灵气围绕,加上无介子的好生疏导,墨玉很快修得人身,拜入无介子门下。
      因其天生温润,无介子赐名温瑾。因他终日一袭墨色长袍,仙界中人便唤为墨仙。
      自此,温瑾成了浓墨沁玉阁的首席大弟子,彼时的人类还相信灵界的存在,对有灵气的物件也是打心底里尊崇,浓墨沁玉阁所掌管的玉和其他矿物是人类最向往的灵石。
      浓墨沁玉阁一度成为整个天界灵气最纯粹最浓厚的地方。
      彼时的温瑾为人和善,长的也是极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袭墨色长袍无风自动,飘然出尘,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肤白胜雪。
      好一个万千深闺梦里人,温瑾当时几乎包揽了半个灵界的少女心,每日去月老那里求姻缘的仙子,妖女,魔头,都快把门槛踏破了,足足让老头多了一倍的工作量。
      于是老头只要一听说是关于温瑾的事就闭门谢客,可偏偏有些人还是开罪不起的。
      比如西海龙王的小女儿,自从在瑶池宴上见了温瑾一面以后就芳心暗许,直言非墨仙不嫁,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甚至惊动了天帝。
      因为小龙女闯进月老的红线牵,捆了月老,强行把红线绑在了自己和温瑾的姻缘石上,造成了整个红线牵里的红线都绞在了一团,把老头气的一口气没上来,晕了。
      气红了眼的月老告到了天帝那里,天帝便责了龙王一个管教不严之罪。
      月老由是不待见温瑾,于是温瑾便乘着月老进天宫述职的时候潜进了红线牵。
      他是来看红鸾的姻缘的,可是结果正如他所料,红鸾的良人不是自己。
      红鸾,天帝的第二个女儿,生的艳若桃李,一双翦水瞳潋滟如波,眉似远山,唇若凝脂。
      但她最为人称赞的,还是她的舞姿。
      有些人仿佛就是为了舞蹈而生的,当年的天帝寿宴上,红鸾一曲凰舞千年震惊四座,只羞得天庭第一舞师削发断足,险些堕入魔道。
      当年有幸目睹了这个舞的仙人,无不感慨自己命好,你若问起他们的评价他们只会好好好的说个不听停,就没有其他的字说出口。
      若是逼的急了,他们便反过来恼你没有教养没有见识。
      这是怎样一支动人心魄的舞蹈!
      可惜红鸾只跳了这一次。
      温瑾喜欢红鸾,这事到底合不合理谁也说不清。
      男的丰神俊朗,女的才貌出众,确是令人艳羡的一对,可是红鸾身为天帝之女,不常露面,他们俩按说没有什么交集,而且,红鸾那被交口称赞的凰舞千年他也没有看到。
      温瑾究竟是怎样喜欢上红鸾的,旁人诸多猜测,却也无人能知。
      后来我在弗丫头的口中知道一二。
      也只是知道一二而已,情爱之事,向来晦涩,当事人尚且不解,更何况我这局外人。
      有些事情过得久了就不怎么记得发生的时间了,印象中好像是我在酒肆里听到有人唱《牡丹亭》的那一年。
      就在那一年,天帝二女红鸾大婚,我借着轩辕鼎看到了仙界的十里红妆,宴席上的众仙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温瑾第一次喝醉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酒,他带着一身的酒味从仙界逃到了我这里。
      三坛醉扶归从屋顶砸下来,落在我的楠木桌上,温瑾就这样直直地从天上掉下来。
      温瑾喝酒的时候不会说话,明明心都快碎成渣了,还是死倔死倔地闷头喝酒,喝完就吐,然后就死睡。
      三天后,无介子带走了还在醉中的温瑾,而我,从此染上了嗜酒的毛病。
      后来发生的事,就是大家就都知道的事了,温瑾心绪不宁走火入魔,失手伤了他师妹。为了赎罪,为了把打散的三魂七魄聚齐,温瑾自请为拾灵者,一边收拾灵识,一边寻找师妹的灵魂。
      也就是从此,温瑾变了,变得寒冷,原本一块温润之玉化成了一块千年寒冰,让人难以靠近。
      陈殊,这是温瑾来到人间以后的化名,可我还是习惯称他为温瑾或是墨仙。毕竟相识这么久了,把一个陌生的名字安在熟悉的脸上,难免会别扭。
      我问他为什么不用原名,他不回答,再问,他就摆了一张臭脸拂袖而去。
      而我就不再问了,为了醉扶归,我不能得罪他。
      是他跟我说多听听别人的故事,可他却不愿意跟我说他的故事。
      弗丫头快要醒了,温瑾起身想走。
      “你要躲到几时?”我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里化不开的无奈与愧疚。
      温瑾,承认你爱她就那么难么?
      “对不起。”沙哑的嗓音含着莫名的胆怯。
      我还是没能拦住他。
      我不知道他那句对不起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是弗丫头,还是无介子,还是我,还是他自己。
      都是,抑或都不是。
      他没有走正门,径直跳了围墙,我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心中暗叹了一声。
      情之一字到底害了谁?
      想起第一次遇到温瑾的时候,他还是个霁月清风、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
      那时我正为了寻找龙骨便访各大山川河流,顺带为一些妖魔鬼怪处理一些事情以获得更多的寿命,正巧碰到他第一次随了师傅下界熟悉各地的矿物。
      他师傅无介子是个不着调的酒坛子,嗜酒如命偏偏又极端挑剔,这一日酒瘾犯了却喝完了所带的醉扶归。
      仙界有规定下界历练期间不可使用法术,那老头也不好回去拿酒,憋得没办法了,竟把他那徒儿抵给了酒楼做杂活,换了三坛子上好的花雕酒。
      师命不可违,温瑾无奈,只得在酒楼老老实实地给老板刷碗擦地烧柴火,还好这酒店的老板是我,才让他提早结束了苦力的生活。
      因为身份尴尬,我很少与仙界之人有来往,所以我虽然看出了温瑾的身份,却没有任何动作。
      可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哪个时候,我和他谁先提了一嘴青铜器的事儿,然后我们就聊到了一起,然后他就不用再做那些事,然后我们就成了朋友,他也就成了唯一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
      以前的日子虽也寡淡无味,却胜在悠闲,直到他失手伤了弗丫头,直到我的女儿初七魂飞魄散。
      房里传出了响动,该是弗丫头醒了,月亮隐进了夜幕,天更黑了。
      我隐约觉得,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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