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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鹤舞梨花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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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共枕而卧,彻夜长谈,从灯烬落、北斗斜再到晨钟鸣、曙光现。
他似懂非懂,却一直认真听着,一双鹿儿般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李承乾。在他说到动情悲伤之处,用那仍旧稚气的小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直到说完,他才沉默了一会出声,他的声音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有点沙哑又童音未褪,却很好听。
“奴才本以为太子殿下享尽富贵荣华,不日将坐拥江山天下,本应该万事无忧。如今看来,殿下的烦忧比我们这些常人还要多得多。难怪昨日看殿下笑颜难展。”他似乎被李承乾所感染,眉宇间也带着三分惆怅。
“太常,我想你陪在我身边,可以吗?”李承乾握住他的手。方才那些话,是他从不曾倾诉的。
太常似乎有些惊吓,眨了眨眼睛连忙道:“太子何须问奴才,我们这些乐人本是些无关紧要的物件儿,若您想要都无需派人知会一声,带回去便可。”
“你不是什么物件儿。我不希望你做被迫的笼中鸟。”他一只手抚上太常的发尾,缠绕在手指上,轻声问:“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太常自幼没了爹娘,被无良的婶娘卖进宫成了乐人,师父平日里也难得有好脸色看。他这是自记事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温柔的目光,一下像饮了几杯桃花酒,愣了神,红了脸,半晌才连忙点了点头:“愿意的。”
“年方几何?”
“十四岁了。”十五束发志学,如今还不过是个孩童罢了。
伺候洗漱的宫人已经在外边候着,李承乾起身,拍了拍太常的头:“我要上朝去了,你继续睡吧。以后,你就号‘称心’。”称心如意。
“称心称心。”少年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两遍,点着头笑了,堪堪露出两颗小虎牙,酒窝旋上脸颊:“知道了,恭送殿下。”这句话落入李承乾耳畔,伴着那无邪的笑容暖到心底里。
他走到门槛,却又忍不住停下来,门外流云霞光,和风清朗:“等我回来。”
“是。”因为欢喜而变得软糯的童音,拨动他沉寂的心弦。推门离去。
之后的日子,因为多了称心的存在,他看罢公文经书后,便不再像曾经一样乏闷。这玉石一般的人儿灵慧通透,甚得他意。喜爱之情也一日甚似一日。
某日午后,他们在御花园漫步,春风和煦拂得人满身花香,观澜亭旁一树梨花开得灿然,细碎的花瓣在风中飞扬,坠入尘泥中。
“殿下,我为你跳一支剑舞吧。”称心笑着,新月般弯了眉眼:“殿下去亭中坐着看,把侍卫哥哥的剑借我一用可好?”
李承乾知道他跳舞跳得很好,否则那日的表演站在舞台中间的也不会是他。白眉公公听罢附在他耳边:“殿下,若这小儿有异心,您把侍卫的剑给了他不是便利他行刺吗?”
李承乾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闭嘴。然后亲手拿过侍卫的长剑,掂了掂倒还有些分量,好笑地递给称心,打算看他的笑话。
没料到他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却有几分力气。待李承乾坐下,他便摆好架势,在那纷飞的梨花雨中开始舞剑。身影似幻、剑影若莲,青色的束发带在风中被解开,棕褐色的长发披散飞扬,剑锋似是荆棘环绕,衣袂呼呼生风,他看着这如鹤舞风的剑法,想着若他下一招真的刺向自己,他也不会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