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谷有扶桑》榕城纪事

43、秋阳见高木

　　秋日的高阳悬挂在澈蓝的长空，她百无聊赖地骑着马，看着她的夫君在不远处朝她挥舞马鞭，让她来看他正猎得的猎物。她是礼佛之人，自是不愿看此血腥之景，却又不好将嫌恶之情过于显露，叫她夫君难堪。便让贴身的丫鬟去传话说自己疲了，想在山下找个落脚的地方。
　　驸马闻言，便让近一半的护卫护送她下山，自己继续狩猎。如果给高阳四个字形容她的夫婿，一介莽夫再合适不过，别看房玄龄博学多识如此，生的儿子却徒有孔武之力。而更糟糕的是，这人竟然是她的夫婿。
　　她是最受皇上宠爱的高阳公主，自高阳二字便可看出其父对其的宠爱之心。
　　因高阳氏，乃颛顼之号。
　　她是这样年轻，堪堪二八年华，若世人也可一睹高阳之丰神，便不难理解为何圣上如此宠爱这个庶出的女儿。且看秋阳下，她的肤色堪比西塞的雪般净白，柳叶眉高而畅，似是最高明的书法家一气呵成写成，一双眼睛里既有少女的狡黠灵性，还带着几分同龄人难得的明澈，身姿窈窕却不清瘦。任何一个男子，若作为她的父亲，都恨不得给她披上最华美的锦服，戴上最精致的钗饰，将她许配给这世间最好的儿郎，让她一世富贵荣华，永生无忧。
　　她策马沉默地行于这秋日林中，远山枫叶红色层层间染，映于碧湖之中，时风静水镜，水天何为幻，恍惚间竟有些难以分清。她想：大抵这世间，尽是幻想一场，所见未必为真，所幻未必为假。
　　“公主，咱们去哪落脚？”跟随的丫鬟问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庙宇？”她问。
　　“听闻辩机大师在湖边有宅邸，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如何？”高阳问，难道还有人敢把她拒之门外？
　　“只是这宅邸不大，容纳不了咱们这么多人。”
　　高阳皱了皱眉：“传令，留十位护卫与我同行，其余人回去找驸马。你可知道那宅邸在何处？”
　　“不远，”她远眺而去，“公主礼佛，这辩机师傅一定是要会会，听闻他不仅博闻强识、佛法精通，还善于循循善诱，许多求死之人，与他谈过佛法后，都放下了诸多烦恼。”
　　“你知道的事情可还真多。”高阳笑了，她自小长在深宫之中，因此自然是爱听这些无边的市井传闻，心中也渐渐对这位辩机大师充满了好奇。这辩机大师大抵亦是个长须白发的老僧人罢，她想到。
　　“奴婢前年才进的宫，这市井里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多些。”丫鬟看高阳公主笑了，也绽开了笑容。
　　近黄昏之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辩机的住所。通报一声，说明来意后，管家就立刻请他们进门。说是住所，在高阳看来，也不过是气派些的草庐，大抵才建了个架子，不过胜在整洁至简，屋内也无多少附庸风雅的字画，可窥见这屋主人定是为超然物外之人。
　　“辩机师傅何在？”高阳问，她是虔心信佛之人，自然想见一见这屋主人。
　　“大师在林中的羽亭中诵经，请公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派人通报。”管家毕恭毕敬道。
　　“毋须多劳，我于此等待便可。”扰人清修可是损功德之事。
　　管家似是有些惊讶，毕竟传闻中的高阳公主可是飞扬跋扈之人，如此的有礼倒是十分出人意料。
　　她用过了晚膳，便遣了护卫，只留下那善言的丫鬟与她一同在这宅邸附近闲晃。
　　深秋的寒蝉一声声，于这山野更显凄清寂静。这宅邸妙在并无高墙，三面就是幽林，一面是湖泊。水汽的气息带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缠绵在空气中。夜色渐渐昏暗，周遭的树竟有些可怖起来。
　　不远处有人提灯而行，隔着蒙蒙的夜雾和昏昏的夜色也看不分明。那灯光越来越近，照出那一方高大的身影。不过是普通的袈裟，于此人身上却让人感觉那袈裟的红是炙烫的、活的。再近些可看清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里还有少年人的锐气，嘴角噙着两分笑，眼睛望着手中的提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走得更近些终于注意到这两位女子，便微微上前笑问：“二位女施主可是于这林中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