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谷有扶桑》榕城纪事

38、山高路远阻

　　“你们两且去乡下修养一些时日，”扶桑把装了许多银两的包裹递给雅青，笑着说，“怎么哭丧着脸，又不是不让你回来了。”
　　雅青似乎还和她赌气，只转过脸对着李淳风直言不讳地说：“道长，你要娶我家夫人之事可不准赖账！”
　　李淳风看着雅青，倒是和濯雪年少时有几分相似，他听到她的威胁有些好笑，回道：“贫道自然不会，只要汝家夫人不赖账。”
　　她叹口气，又对扶桑道：“夫人，我安定下来便写信回来告知地址，夫人大婚之时一定要告诉雅青，不然雅青会遗恨一辈子的。”
　　“小小年纪什么一辈子两辈子的，”扶桑嗔笑道，“好好照顾常林。”又转头对常林道：“这丫头被我惯得跋扈了些，你多让着她。”
　　“哎！”常林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应承道。
　　两人上了马车，渐渐远去。
　　“就这样把她送走？”他问，看着她一直眺望着雅青远去的方向。
　　“我不能把她卷进来。”那是她的好妹妹，是这世上位数不多以真心待她之人。
　　“那汝如今身边岂不是一个心腹之人都无存？”他叹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何患无人驱使？”她笑了，却让人觉得寒意渐起。
　　“可为利而来之人，自然也为利而去。”就如驱使一位杀手，他既然会为了利而为你所用，也自然可能因利反身背叛于你。
　　“那依道长所见，应如何？”
　　“吾窥尽天命，却不曾窥破人心。”
　　“道长尚且不能，湘君又如何能够呢？就此别过吧，离了醉月阁这些日子，再不回去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她半真半假地说道。
　　“若……”他如鲠在喉，“……若汝无处可去。”
　　“如何？”她巧笑倩然。
　　“可以来寻吾。”
　　“多谢道长好意，只是湘君不过一介风尘女子，笑陪世间风尘客，仔细别污了道长的至清至洁。”
　　他苦笑：“是贫道唐突。”他只要一想到，她要依偎在他人身侧，就如蛊噬骨，如碳灼心。“珍重。”他们隔着往昔的山岳，比素不相识之人还要远。她如今就像是数九寒天的坚冰，无心无情。
　　他转身走向来时路，一次也不曾回头。因此自然不知，她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步步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过头，咳出口中不知含了多久的热血。
　　她已经是将死之人，又何必给人虚无的希望。爱如何，恨又如何，那些都早已与她无关。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又如何。她这般罪孽深重的人，定是修不得与他有瓜葛的来生。

　　她回到醉月阁的晚上，在阁顶找到了印玺和生死契。地道方修建好的时候，她就把它们转移于此处，所以对方的目的并未达到。他们目前或许还不知醉月阁与折露清斋的联系，不过也毋须多久就会知晓。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地道填上。
　　扶桑用过晚饭便在凉亭内听姐妹们闲谈。
　　“姐妹们，听说那对面的折露清斋的扶桑夫人，也被烧死在里面了，唉真是可叹可惜。”一位紫衣的女子眉目带着愁，似静夜幽兰，叹息道。醉月阁的姑娘们并不知道湘君与扶桑就是一人。扶桑因此默不作声地听着。
　　“可我听说官府搜查的时候并未寻找到烧焦的尸骨，或许并无大碍，”红衣的女子眉目间的梅花栩栩如生，“我记得扶桑夫人最是喜红衣，我也是。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倒真真可惜了这么一位人儿。”
　　“那大火烧了那么久，火势又如此之大，官府那帮人有几个认真办事的，谁知他们有没有一层一层搜查。不过，我倒是觉得这火，起得蹊跷。”黄衣的女子神情有些高傲，她的出身也比旁的姑娘要高些，是官宦人家出身，只是得罪了当今圣上，前些年才流落于此。一旦说起官府，她总是一脸的嫌恶。
　　“楚音，此话怎讲？”红衣女子问，她自有一派天真之姿，与这风月之场最格格不入。
　　“我说不好，只是觉得，扶桑夫人怕是惹怒了什么人，毕竟你们也知道，这折露清斋的顾主多是王公贵族。”
　　“可！”红衣女子想起了什么一般惊叫地喊了一声，又连忙压低声音：“可咱们前段时间常过来的雅青姑娘不就是折露清斋的管事嘛，那咱们会不……”
　　“别乱说话。”黄衣女子瞪着她低声道，“我们不说，何人会知晓咱们换的金主是扶桑夫人？”
　　“希望如此……”紫衣女子越发愁眉不展，叹息道。不知是叹扶桑的生死未卜还是叹息自己飘零的命运。
　　若醉月阁又要易主，她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