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残月稀星寥 ...
-
“夫人,”雅青对着在药炉前望着窗外星辰的扶桑道,“夜深了,您去歇息吧,药我来看着就好。”
“无妨,你去睡吧。”她转身,看见雅青一双红肿的眼睛,这两日怕是已经把她一年的份都流尽了。
狡兔三窟,他们现在所处的是扶桑前年趁手头空余而盘下的一间宅邸,她平日几乎不来,只隔十日派人打扫尘除。
安置了两人,请来了郎中,开了药方,李淳风情况好些,只是赶路这几日夜里受了风寒,不大能下床,大多时候是清醒的,可常林却一直都是昏迷,不见好转。接下来,也只会越来越危险,雅青跟着自己,就不会再有安生的日子。
“夫人,你说,究竟是何人在司命?为何同世为人,命途却如此不同。”她含泪问。今日她躲在门后偷听得大夫对扶桑说,常林若熬不过今夜,便药石无用了。
“我不知,”她摇头,“我……只知道这司命之人,总不顺遂人心,以战离千家,以役苦万户,以灾毁苍生,以祸戕万物。”
“为何他要如此?”
“大抵是为,让世人求而不得、畏惧惶恐,匍匐于命之掌控。……雅青,若常林能好,我便以长姐之名,将你许配之,你可愿意。”
她沉默了半晌,带着几分坚决和倔强:“雅青不愿离开夫人。”
“我已寻得归属,你不必为我担忧。”她拉雅青坐下,笑着拍着她的手,“女大当嫁不当留,莫非你也想像我一样做个老姑娘?”
“夫人才不老!”她鼻一酸,又没忍住泪水,“夫人是雅青见过的心最善、容貌最美的人。”
“怕是只有你觉得我心善了。”扶桑有些好笑。
“夫人所说的归宿……可是道长?”雅青有些犹疑地问。
扶桑哑然了半晌,摇头否认便无法圆方才随口撒的谎,只得笑着点了点头。
“道长他……待夫人可好?”她极不放心地问,死死地攥着扶桑的衣角。
“很好。”
“家中可有妻室?”
“不曾。”
“他可是夫人的旧识?如此那这些年为何”雅青话未毕,就被扶桑拍了一下脑袋,扶桑好笑地道:“你这是官府查案呢,早些睡了,再垮一个我可真的照顾不过来。”
雅青叹口气:“我去守着他,那夫人熬好了药也早些休息。”
窗外的月色甚是寂寥,弯弯一轮新月冷清清地,屈指可数的几颗星辰寥落。
“汝所言,可是真心?”雅青走后半晌,扶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她起身,看着面容苍白得像痨病鬼的李淳风:“怎么起来了?”他昨夜里犯了风寒,她便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手却被一把抓住:“回答吾。”
“道长不用担心,我定不会纠缠道长。不过是随手拈来的谎话骗骗雅青。你我皆是心如止水之人,又如何会有尘世那般纠葛?”
他看向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却寻不得一丝波澜:“心如止水的,不过汝一人尔。”
“怎么,道长这是动了凡心?”扶桑此刻倒是觉得稀奇,她心如止水、高堂明镜的师父,“就算我非虚言又如何?道长会真的娶我过门?”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剥下她淡然的外壳,一字一句道:“求之不得。”
“喝酒了?”她有些怀疑,师父只有醉酒之时才会如此真性情。
“未曾。”
“那是为何?我与道长相识不过十几日,总不能,就因这我这张脸吧。”她笑意里带着刺,疏离而嘲讽。
“汝就是濯雪,不论怎样的容貌,怎样的年纪。为师都认得。”他伸手为她理好有些零散的鬓发,笑着道。
她沉默了半晌,伸手去探脖颈旁的人皮面具,边撕边问道:“那么,这样呢?”
李淳风看着面前这张截然不同的脸,罥烟眉中成川,笑意有些凄凉,似乎笑的并非他人,而是自己。他见过李婉顺,可他还是笃定地喊出那两字:“濯雪。”他不会认错,他与她初次重逢那日,心中便有一个声音,是她。他以为自己只是太过思念故人,才将身形相似的女子错认。他喊她留步,与她攀谈,抱起她的那一刻,指尖不知为何地颤抖。
她是谁,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怕梦太美,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