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番外：寒濯千堆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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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于大寒那日，亦死于大寒那日。
我入道观之时，师父曾说我命数凄寒，乃早夭之征，又说若我静心修道、远离朝堂方可化解。他教我无为清净、教我茶道琴音、教我易经卦象。可我贪恋尘世热闹与美酒，喜好兵法谋略，还妄图参破天机。终究是没学得老祖的三分逍遥无为，因此终于还是没能逃过这命局。
我十六那年，师父于云游前答应我，他定会在我十八生辰那日赶回来，为我庆生。
大寒那日，我换上了我最喜爱的那身红衣。清晨便早起在妆台前理云鬓、描黛眉、点花钿，染朱唇。
我在院中的一株枯树下的藤椅上等着。雪纷纷乱乱地下，落了我满头。我丝毫不心急，或许因早已习惯于等待。儿时等母亲，少时等父亲，如今等他。
我未曾等来母亲，她把生让给了我，便悄然离了这凄寒的人世。
我亦未曾等来父亲，曾经他忙于政务，如今他身埋泉下泥削骨。
因此其实我隐隐知晓，我也必然等不到师父。
可我仍旧是等着，陪着这大寒之日的白雪，饮着热茶，等着在云深不知处的师父。我想着或许他已赶在回长安的路上，只是着大雪封山，那山路定车辕难行，才耽搁了。若他来了，我便温一杯酒给他喝，或者温三杯、四杯，这寒冬数九，酒御寒是极好的。
茶凉了一壶又一壶。而他果然没能如期归来。
不过所幸，我还是等来了几人。
我的师叔袁天罡和几位公公。他们冒雪而来，亦是风尘仆仆。如此严寒天气为皇上办差事亦是辛苦，可这天道无眼，从来不体恤子民。
我毋须问，早知来者何意。我笑盈盈地看着师叔，请他一杯热茶，他饮罢，亦还我一杯寒酒。
“濯雪，喝了它。来世托生个寻常的好人家，切忌再为这皇室贵胄。”他眉目带着悲悯，我自是知晓他身不由己。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一介无父无母的孤女更是不在话下。
“师叔容濯雪再等等。师父答应了我回来的。”我看着这漫天的白雪，它们飞舞着，宛若欢欣不自禁。让我再，见他一眼也好。了了这心意，倒是便可安心喝下孟婆汤再入轮回，不会于奈何桥徘徊等着再看他一眼。
“淳风他不会来的。”他似是不忍明言。
“师叔，已见过师父了？”我知晓他话中有话。
他摇头，似是不愿与我多言：“你只需知，这般，亦是他所愿。”
亦是，他所愿。
我似是攀在悬崖上的失足旅人，五指紧紧抠进岩石里，鲜血淋漓，苦苦支撑。可他一言，便让我所依凭之岩块，顷刻崩塌。
下坠……下坠……，我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身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幽冷得很。
如此，那他此刻或许陪正拥炉火，在皇上身边陪他下棋论道。
如此，他便不会孤身在外，于云深不知处受这狂风暴雪侵袭。
如此，我与此世间便再无留恋。
如此，甚好。
“濯雪明白了。”我笑着，“愿师叔、师父，千秋万代，永世不朽。”我头皮发麻，像是千只蚁于脑内啃噬，颤着手举起了那玲珑剔透玉杯盏。
目光不自觉紧锁于门外，我饮下了那杯鸩酒。
酒是这般好的东西，即使加了剧毒依然如旧。
我只觉得心肺一暖，似乎这寒冬亦不足为惧。
头痛欲裂，目光涣散，恍惚中，我见他于门外风雪中阔步向我走来，白衣胜雪，谪仙般的眉目带了三分笑，半抱着一坛花雕，开口喊我的名字。师父的声音很好听，若晚风拂动松涛，低沉而温柔。
我朝他笑着，只可惜，我已听不见了。
我闭上眼，看见中秋那日的月光倾泻在他如瀑的墨发之上，他听闻我说他若顶空一轮明月，弯着眉眼笑着问我：这样，可近些？
那时我此生，离他最近的时刻。
师父恩重如山，徒儿无以为报。
唯愿此后，若黄泉彼岸之花与其叶。
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番外：寒濯千堆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