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但且行前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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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露清斋的纸具是正午送到的。宣纸一叠，还配了几只上好的狼毫，一方荷中鱼嬉的端州砚。殿下早有吩咐，于是报酬格外丰厚，常林看着公公给的那一整小箱的黄金，霎时哭笑不得，感叹着皇家果然不拿钱当钱看。
李承乾下了朝用罢午膳，就在书房看见那一叠上等的宣纸。他用手翻开，果然里面藏了信笺。正面写着八个字“旧汉子集，画君书晦”。反面写着：慎备无虞。
他一时有些不解，不知这扶桑夫人是出了什么谜，单看字面，旧汉之子集，记载贤君与辛秘？与他所谋之事有何关联？
他把几个字打乱顺序看了看，便一下明白了。
高祖七子汉王善画；君集乃侯君集，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书旧乃叔旧，暗合废太子李建成之旧部；这晦子定是杜如晦之子、城阳公主之夫婿杜荷无疑。而背后的四字，是她卜卦而知。
毕竟逼宫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无法广泛地号集。这四人皆乃可以争取之人。李承乾皱着眉反复看着“慎备无虞”四个字，心中却升起一番恐惧。扶桑夫人，一个远离朝堂的女子，何以知道如此多的朝中秘史？是她真有通天之能，还是她别有目的，想要在这暗流涌动的长安城，掀起什么惊涛骇浪？
虽然是密语，可他仍旧谨慎地把信笺放在灯火旁，烧毁了。
明日起他便要着手谋划了，加上自己本来的势力与东宫太子之位，再有这四人，若非有泄密者，逼宫之计定是无虞的。父皇虽有废立之意，可魏王李泰终究是一介书生，就算恩宠再重，父皇断不可能真的把大唐天下交到他手中。这也是为何他后来不再过多提防魏王的原因。倒是三弟李治虽年龄增长，越发得宠，任由其羽翼丰满日后怕成大患。
他走出房门，走到东宫角落他为称心所建的一方小祠堂，关上门，在蒲团上坐下。称心刚死的时候，李承乾把他就埋在了这里，为他立了冢，为他塑了像，给他追封了官职，他那时才开始后悔，他本可以给称心的，却因繁忙的公务而耽搁了。直到故人已逝这才追悔莫及。那段时间他称病不愿上朝，时常就在这里待上一天，饮酒，醉到深处，有时可幻见故人音容笑貌，醒后涕泪满面，又复醉。
他这时，满腹的话想对称心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讷讷地看着那石碑，那是他亲手刻上的字。他突然想起扶桑前几日所说的那句话，开口道：“负你之人，我定会杀尽。”
他心中阴毒狠鸷的计谋，他知称心是不爱听的，他爱听些传奇里的故事，怪力乱神、英雄美人，却又偏偏胆小，有时怕得要捂上双眼，却还让李承乾继续讲下去。他也曾教过称心识文断句，可称心确实意不在此，李承乾也无心像未教书先生一样逼着他学，便由他自由自在地过活。愿意睡到几更天就睡到几更天，愿意爬树就爬树，愿意扑蝶就扑蝶，若他愿意，唱一首曲、舞一支剑亦是好的。
李承乾只想着自己未曾有的，便都加倍地偿给称心，让他能日日称心如意地活着，毋须如自己一般，费尽心力地去成为他人眼中的谁，担负着他人期望不自由地活过一生。可未曾想，他护了他一时，却护不得一世。
“昨日是寒食，今日是清明，我昨日吩咐白眉公公给你烧的黄金白银，不知你可收到了？若不够便托梦给我。”
“魏征担任太傅之后，日子愈发无趣了，真想看你再舞一次剑。”
“春日过去夏日便要到了，上次忘了问萤火虫是在何处捉的，那景色真想再看一次，可想到无你陪伴，还是作罢。”
“真想听你再喊我一声。”如鲠在喉，眼眶中热意浮动，他却强忍着泪水，转身道：“明日再来看你。”他要变得更强大，否则东宫这一方墓冢，他都守不住。
是他发现得太晚，如若不够强大，汝现今所有的、理应有的、将要有的一切，都会失去。
出门已是深夜，明月高悬，清辉冷寂，他擦净泪痕，面色如常地走回寝宫。明日，便是不同的一天了。既然父皇许诺了这大唐天下，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就算父皇想，自己也不会容许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但且行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