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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莫要问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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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越发大了,三人在衣衫湿透前寻到了一方破旧的茅屋。
茅屋虽破,能避风雨。
他把扶桑放下坐在一方石台上道:“失礼了。”
“多谢道长。”目眩之感散去,她答谢道。
三人相对无言,就在这茅屋中静待风雨停息。
“道长可是这凌云观中之人?”雅青开口打破这安静。
他沉吟半晌:“曾是。”
“那敢问道长如今何属?”扶桑启声问。
“云游四方,并无所属。”他看着那白衣女子,幕笠被雨水打湿,面容依稀可见却又看不分明,自觉失礼又立刻移开了目光。
雨继续下着,水从茅屋破漏出成股注下,湿了鞋履。屋外青山朦胧,烟云腾饶。
“二位也是来寻故人墓冢?”
“正是。”
“可曾寻得?”
“未曾。”
“方才之处往后走,还有些许新坟。”他道。雨势微颓,泥土的气息和青草混合,清新中带着一点腥香。
“多谢道长,故人逝去已十载有余。”扶桑看着这个男子,她想移开目光,去看看雅青湿漉漉的鬓角,或者看看远山的黛色与云雾,可她无法,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她隔着幕笠,像是年少时一般,似乎想把这个人的音容笑貌身形举止,分毫无差地印刻在脑中。
曾经是想多瞧一眼,怕再也瞧他不见。
如今是想多看他一眼,才好不忘却那些过往,不忘却那些血海深仇、那些绝望与恨意。
“如此怕是难以寻得了。”他似乎也替她遗憾,微微摇了摇头。
“无妨。”她说完,又轻咳起来。
“夫人!”雅青慌忙扶住她。
“无妨,你这丫头越来越一惊一乍了。”她无奈地笑了笑:“回去喝几碗药便无妨。”
“敢问夫人是何病?”他自小涉猎八方,他的师兄袁天罡更是曾从师于药王孙思邈,他也耳濡目染过许多药学。
她沉吟半晌:“却是不知。”自她重回人世那一次,便开始咯血,请过几个郎中,开出的也不过是些补气血的药,也无人敢明言是何病。
“如此,大致是心病。”他方才抱着这女子,手中分量稍轻。看她行路言语也一股郁郁之气:“夫人可是常觉心中有郁结之气,往往思虑过重,夜中梦多难以安宁?”
“却是如此。”她颔首:“可有解法?”
“宽心之外,别无他法。”
“多谢道长提点。”可她若真能宽心,何至于此?
雨停了,太阳从云中倾泻下水状的阳光,一时风和气清。
“雨停了,贫道送二位下山吧。”
“多谢了。”扶桑起身作揖。
那样长的山路一下便走到了尽头。随意寒暄几句,便分道扬镳。
马车上,她摘下幕笠,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雅青看她确实无虞,才开口道:“夫人,你说这位好心的道长,可是市井传闻中那位李淳风?”
“传闻中的是如何?”
“传闻版本可多着呢,雅青就记得两个。有人说,他以一人之力封印了一位祸害大唐的妖女,三日之间须发皆白,自后连容颜也停止了变化,听说早已是功德无量、位列仙班的妙人。”雅青说得津津有味:“还有传闻是他曾有一位心上人,那人却先他而去,他在那女子灵前跪了三天三夜为之守灵,如此忧伤侵身,便自此白了头。不知会不会是今日所见的碑上所刻的李氏长女。”
“你可真是这京城中的包打听。”她有些宠溺地看着这个有花不完精力的女孩,那是她自己曾经的模样,无忧无虞,像是清溪水底的游鱼。她只知道,那传闻里,第一个主人公或许是她,而第二个,却绝对不可能是她:“自然是不会的,怎会把心上人埋在这样的乱葬岗?死后想同穴都腾不出地儿。”
“或许他,”雅青绞尽脑汁:“说不定他有苦衷呢。”
“我看,”她掀起车帘一角,车露清斋就在前方不远,“那李氏之女,是他所封印的妖女倒有可能。”
雅青被她的话败了兴致,闷闷道:“难怪夫人平日尽看些道学佛学,传奇本子中可不是那么写的。”
“你也知我过目不忘,那些镜花水月的故事,哪能记得太清楚?”记得太真,到头来才觉察是假的,竹篮打水、泼猴捞月,一场空梦。这世上本凄寒,哪有那么多深情不负、生死相许,多的是情深缘浅、同床异梦。
“照夫人这么说来,过目不忘反倒是不好了。”马车停在折露清斋门口,雅青先跳下车,为扶桑掀起车帘。
她走下车,西方日暮处,云霞像是着了火,灿烂而恣意,似有千阳藏于云中。她看了一会竟觉有些刺眼,转身回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