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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招亲娇娘着红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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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蟾宫的刺绣乃是江湖一绝,传言玉蟾宫里的姑娘们绣的花能以假乱真,引得蝴蝶围着起舞。蓝惠雪在玉蟾宫里只长到十岁,学到的只是皮毛,但补好衣裳上的口子,再绣点什么遮住针迹也是手到擒来。回到屋里不过半个时辰,黑少侠那件靛蓝外衣便没了刀划开的口子,转而是拿银线绣的一簇腾云纹。
落下最后一针后,蓝惠雪剪断线头,又对着灯看了看那衣裳,满意地笑笑,便把衣裳整齐地叠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没来由地想起黑少侠的笑脸来,心里竟有几分期待着第二天一早她把这衣裳拿给那黑少侠时,他能再朝她笑一笑。
正想着,忽然就听得门外传来鸿逸的声音,道:“雪妹,你在么?我能进来么?”蓝惠雪忙平复了下心绪,道:“我在,进来罢。”鸿逸便推门进来,又把门细细掩上,这才走到桌边,低声道:“你碰见魔教的人了?”
“那几人不知我是冰魄剑主,不过是寻常登徒子罢了,都被那位黑少侠料理了。”蓝惠雪道,“不过既然魔教的势力已到了这里,那咱们在这里也不安全了,明日看一眼那比武招亲我们就往槐南镇去罢。”
鸿逸奇道:“什么比武招亲?”蓝惠雪就把自己听闻的这黄沙镇的“大小姐”要比武招亲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讲出百般热闹来,直听得鸿逸笑了起来。他道:“不过是一场比武招亲罢了,你说得倒像是武林大会了。想不到你还好看这种热闹。”蓝惠雪听着他这话,总觉着不是滋味,仿佛自己是个好看闲事的农妇一般。她就忙又分辩道:“这江湖上的事我都没见过,自然……”
“比武招亲的事倒也不算多,你既没见过,那便看看,权当长见识了。”鸿逸应了下来,目光却忽然落到一旁柜子上那件靛蓝衣裳上,“倒是你——怎么给那个黑少侠补起衣裳了?还绣的这么精细,花了心思罢?莫不是瞧着人家长得好看,芳心暗许了?”
蓝惠雪登时红了脸,急道:“我连他叫什么都不清楚,我只是……我只是……”她急得跺了两下脚,才骤然又想起还口的话来,“他是要护着我,衣裳才被划了口子。你再乱说!要许你自己去许罢。”
鸿逸闻言大笑起来,笑了一阵才道:“我不说了。只是——”他示意蓝惠雪凑到他近旁来,然后把声音压到几乎微不可闻,才道,“你先前站立不稳,把长虹剑掉在地上,便是他动的手脚。”蓝惠雪脸颊上还泛着红,闻言却是一怔。鸿逸继续又道:“是半吊子的隔空打穴的功夫,那时候隔着三五尺,你又毫无防备,他要打在你膝上叫你跌倒,再容易不过了。”说罢,鸿逸打量了几眼柜子上那衣裳,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惠雪一眼,才站起身来,高声道:“妹子,我同黑兄弟一起吃饭喝酒,你一个姑娘家便莫要过来了,自己随便吃些什么罢。”
蓝惠雪只觉懵头懵脑,尚未回过神来,却也跟着鸿逸的话说下去:“好罢。……哥,这件衣裳你带给黑少侠罢,谢过他出手相救之恩了。”
鸿逸便拿了衣裳回屋去了。只是他与那黑少侠既各怀心思,说的也无非是些江湖见闻之类的杂事;蓝惠雪却是想着那黑少侠究竟是何许人物,直想得食之无味。第二日黑少侠向两人辞别时,她前一日想了许久的同行之事终究也不曾说出口,只满脸惆怅地站在驿馆门口瞧着他牵着马出了黄沙镇,沿着大路往天门山去了。
原来蓝惠雪年少时虽经了玉蟾宫那一遭变故,可彼时她不过十岁,到底孩童心性,除却惊慌伤心外不曾多想什么;经过今日之事,她才骤然切身体悟到江湖之中的人心难测,一时不由慌乱起来,再看鸿逸时都不由暗暗疑心:“若他并非真的长虹剑主,是魔教派来骗我的,这可如何是好?”如此想着,她却又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忙对自己道,“他若是歹人,我如何能活到现在?快莫要乱想了!”
她心里的纠结鸿逸不知道,面上的怅然鸿逸却看在眼里。他也不多问,只收拾了行装,招呼蓝惠雪道:“走罢,要是去晚了,怕是挤不到跟前看比武招亲了。”蓝惠雪看着他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黄沙镇的大小姐招亲的事,立时愁云顿消,忙拉着鸿逸一起朝昨日搭的那台子跑去了。
二人来得不算晚,比武招亲还未开始,然而江湖里头的青年才俊已把个擂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蓝惠雪想往擂台跟前去看看清楚,鸿逸却道:“我又不是跟这大小姐结亲来的,靠那么近做什么?你去看罢,我在这外头等你。”
蓝惠雪便撇下他,独个挤到了人群最前头。有人见了她,便打趣道:“这位女侠也是比武招亲来的?”蓝惠雪笑道:“原本是的,可瞧见大侠你这般气派,我已是不战而败了。”众人“哈哈哈”地笑了一阵,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见一个抱着琵琶的妙龄少女带着个搬圆凳的小厮走上擂台来。这少女穿着缎子衣裳,头上簪着珠花,身材娇小,步履轻盈,眼波流转间说不尽的风情。蓝惠雪只当这就是那位大小姐呢,却不料她站定在台中央后,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扬声道:“各位公子大侠久等了,我家大小姐正梳妆哩,还要片刻才能与各位相见,先遣小婢霞儿来为各位弹几首曲儿。”说罢,她往那小厮搬来的圆凳上一坐,转轴拨弦,曲调婉转哀怨,是首《塞上曲》。
众人先前还慨叹:“这沙家的小婢女都这般姿色,看来这大小姐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了!”如今琵琶声一响,人群当中却又是一片哗然,众人纷纷叫道:“那小婢女,你也当真没个眼力见儿,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弹起这个来了?”他们听得出来,沙家自己的人自然也听得出来。——接着就有个管家打扮的胖老头擦着汗,一道小跑着跑上擂台来,跑到那霞儿身畔低声斥骂道:“怎么弹这般晦气的曲子?——这大喜的日子,弹些《天仙配》之类多好!”
那霞儿一面熟练地拨弦弹曲儿,一面拿眼斜了那胖老头一眼,笑道:“大小姐吩咐的,我可做不了主。管家爷爷,你要想听别的啊,你找大小姐说去。”老管家愁眉苦脸,快哭出来似的,忙又拿手帕擦了擦汗。他叹了口气,换了一副好声气,低声恳求道:“小姑奶奶,你先别弹了,我去找大小姐说说去。”这话说得声音低,饶是蓝惠雪自小练武,也听得不大真切。霞儿却不买他这个账,道:“这我可不敢,大小姐不喊停,我哪里敢停?”话音落时,这一首刚好弹完,她稍稍调了几个音,接着又弹起一首《汉宫秋月》来。老管家气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擦着汗跑下擂台,钻回沙家的宅子里了。
蓝惠雪看得一头雾水,心道:“这位大小姐如此安排莫非有什么深意?总不会她其实不想嫁人罢?——可若是如此,那为何又要搬什么比武招亲,若是办砸了岂非丢了自家脸面?”一旁众人纷纷议论着的也是这个。有个道:“比武招亲许是父母之命,这大小姐怕是不想嫁。”旁人听了就纷纷道:“管她想嫁不想嫁,这比武招亲擂台都摆出来了,沙家还能反悔不成么?”更有甚者,径自道:“若能得了沙家的财产,娶大小姐、娶小婢女又有什么分别?她生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有了沙家这钱财,想找女人还愁找不到么?”这话着实惹人恨,蓝惠雪听得愤懑,却又无处发作,只得咬咬牙,把火气全憋进心里去了。
正这时,那琵琶声突然停了,霞儿站起身来,抱着琵琶退到了擂台角上;有小厮跑上来把那圆凳搬走了,却搬上来两把太师椅放在擂台一侧;再接着就走上来个中年男人,个头不算高,长了张精明的脸,跟他并肩走着的是个干练的女人,穿的衣裙不算华贵,却是端庄大气。两人走上来并肩站定了,那男人便抱拳道:“诸位英雄,鄙人梁升。”周遭的人们登时静了下来,都听着他说话。那梁升就又道:“今日小女比武招亲,能得各位英雄前来,实在是蓬荜生辉。”
他姓梁,女儿却姓沙,这想来是个入赘的女婿。台下众人登时议论起来:“不承想是个入赘的女婿。”有人问了句:“若是娶这大小姐也得入赘沙家,你是娶是不娶?”接着就有人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说入赘就入赘!”也有的道:“入赘便入赘,这沙家这么富,想来沙是个富贵姓!”
梁升却如同没听到这些议论般,继续道:“小女沙莎年方十七,正是该嫁人的时候了。我夫妇二人当年也曾在江湖里行走过,小女自小就有侠情,誓要从这比武场上自己挑个如意郎君,因此便有了今日这场比武招亲。——闲话不多说,霞儿,你把这比武的规矩说一遍罢。”
“是。”霞儿脆声应了,上前两步道,“这比武招亲比的是拳脚、刀刃上的功夫,却不比暗器不比毒。各位英雄一对一比试,每过一个时辰,小婢会来跟当前获胜的英雄比试;若能胜过小婢,我家大小姐就会来跟他比试了。这第一个赢得我家大小姐的英雄,就是我家的新姑爷。——这比武原是比试,还望各位英雄手下留情,点到为止。”说罢,她行了个礼,看一眼梁升身旁的妇人,见妇人点了头,就抱着琵琶又退到擂台角上去了。
梁升就又道:“还请诸位放心:只要是小女看中的人,入赘与否都凭阁下裁定。——那么,比武招亲现在开始,各位英雄请了。”说罢,他同他夫人一起往那两张太师椅上坐了,不再说话。
台下先是一片议论声,接着就有人起哄道:“要娶大小姐的,快上啊,别窝在底下不出声,仔细叫大小姐看扁喽!”一片附和起哄的喊声当中,骤然听得呼呼风声,是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直往那擂台上头飞去;接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紧随其后,一跃而上,竟是比那掷出的剑还要快,站定在擂台上时刚好把那剑接在手里。台下登时一片喝彩声,蓝惠雪也不由叹道:“好轻功!”
接着上来的一个却是打擂台一旁台阶走上去来的,是个看起来有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他长了张黄脸,表情阴郁,不急不缓地拾阶而上,站定在那年轻人跟前时,手一抖,便从袖里抖出一支不过一尺长的判官笔来。这兵刃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那寻常的判官笔有两三尺,这黄脸男子手里的却只有一尺长,想来他对自己的武功该是有十二分的把握了。蓝惠雪不待见这般狂妄之人,更何况这中年人生了一张不讨人喜欢的模样,心里便先存了几分厌恶。
这男人却仿佛还是个有些名气的:他刚走上擂台,底下就有人低声议论起来;待他亮了兵刃,登时就有人嚷道:“这不是曹阎王吗,正月里刚死了妻子,如今便来讨新欢了?”台下登时哗然,那黄脸男子却是置之不理,只当没听见一般。蓝惠雪听得不甚明白,向身旁的人问道:“这位大哥,这人叫作‘曹阎王’么?怎的这名字这般怪?”那人讥笑道:“怎么,你竟连曹阎王大名都不知?——这姓曹的是使判官笔的行家,且为人阴险,出手狠辣,打不过了就耍阴招。跟他交手过的没几个活下来了,就有了‘曹阎王’这么个名号。”蓝惠雪追问道,“可这次比武招亲说的是不准使毒和暗器,他可怎么办?方才他们说的:他刚死了妻子,可是真的么?”那人摇摇头,不耐烦地道:“这便不知道了。”
说话的工夫,台上的年轻人跟曹阎王已斗在一处。那年轻人出剑极快,招式也甚是好看,可蓝惠雪却看得出来,他内力不深,招式也多是个花架子,只好看罢了;反倒是那曹阎王,一招一式看似平淡甚至笨拙,却总能及时而精准地挡住那年轻人的攻势。如此斗了不过二三十招,那曹判官约莫是摸透了年轻人的招式,便猱身而上,判官笔打那年轻人招式的缺漏里过,直点他檀中穴。那年轻人登时手脚上的动作一滞,“啊”地一声大叫,一下就瘫软在地上。
曹阎王抽回笔来,依旧揣进袖子里,敷衍地朝那年轻人抱了抱拳;年轻人则竟是站也站不起来,终究还是叫他一同来的人给搀扶着下了擂台去了。
这姓曹的武功已然显出来了,往后再敢上擂台来迎战他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几场下来打的也都算是好看,就算是鸿逸也不由挤到了蓝惠雪身边,全神贯注地看着。蓝惠雪觉得有趣,便笑问他道:“要是叫你跟这姓曹的打,你有几分胜算?”
“什么?”鸿逸愣了一下方回过神来,笑道,“这姓曹的不过是会挑漏子、下手狠辣罢了,在江湖上胜多败少靠的是阴招,要不怎么好容易有几分名气,却是个恶名呢?而今不能用这些阴的,就算是你去跟他打,也能赢。这几场打的是好看,两边却都算不得高手——想来真正的高手都是有心性的,没几个肯为了这沙家的家业就来抛头露脸。”
前些日子在山里的时候二人也曾切磋过,论武功鸿逸是要胜过蓝惠雪一筹的。听他这么说,蓝惠雪也不着恼,旁边人却听不下去了,骂道:“那小子,你既然打得过曹阎王便上去打,在这说些风凉话算什么好汉?”鸿逸本没还口的意思,可接着起哄的人就多了,他只得道:“我又不想娶那大小姐,我上去做什么?我跟我小妹讲说武功你们也管得着么?这管的也忒宽了。”话刚说完,他忽然感到仿佛有人在盯着他,忙四处张望,待看到那人时却不由吃了一惊。——方才人们只顾着看那曹阎王,却没注意那梁升夫妇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年轻女子。这姑娘穿了身大红的劲装,拿面纱蒙了半张脸,只露出双极漂亮极有神采的眼睛来。她穿的一身红,往那红绸子挽的花儿底下一站,真叫人难以察觉;可方才鸿逸刚说出那话,这姑娘就狠狠一眼刀劈了过来,目光竟好似带了几分杀气般,叫人没法子不注意到。鸿逸猜着这多半就是那位大小姐了,不想多招惹她,因而忙闭了嘴,不言语了。
众人又围着他起了两句哄,见他再不肯说话,觉着无趣便又去看擂台上的打斗了。只见一个时辰转眼过去,曹阎王依旧得胜,却也显出疲态来,那霞儿倒也不趁人之危,叫曹阎王暂且休息一番,约定过两刻钟再来与他比试。
待曹阎王走下了擂台,隐入人群之中不见了,周遭的人们就稍微散了些,有小贩趁机叫卖起吃食之类来。两人早上赶着看这比武招亲,不曾吃饭,这时都饿了,鸿逸就道:“不如我们也买点点心之类的吃吃罢,这半天下来还真饿了。”蓝惠雪登时想起前一天吃过的桂花糕来,道:“我知道一家的桂花糕好吃,我去买,你在这等我。”说罢便把冰魄剑从背后解下递给鸿逸,往人群里见缝插针,连蹦带跳地跑开了。
黄沙镇不大,可今日人格外多,蓝惠雪跑到那卖糕的小摊前头也就格外多花了点功夫。小摊前的人也比前一日的时候多了不少,蓝惠雪又等了许久才买到了几块桂花糕,拿纸包好了,拿在手里往回走去。却不想刚走了两步路,她忽然从那纷杂的声音中听得一个声音道:“……曹大哥,这比武招亲不许用毒,你这招能行么?”这声音极细小,却是从蓝惠雪左手边的民宅里头传来的。民宅里头没什么声响,不同于她右手边大街上的喧闹,是以这声音虽小,却格外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往那民宅靠了靠,装作在尝桂花糕的模样,侧耳细细听着。只听另一个带了几分阴柔的怪异声音道:“放心罢,这毒只叫人有那么一刹那的头晕目眩,不会被人察觉。我把这毒放在这支笔的机关里,足够我拿下那小婢女同大小姐了。到那时,那小婢女归你,大小姐归我,钱财我们兄弟二人共同分了。”之前说话的那个声音立时道:“多谢大哥!”
蓝惠雪听得心惊,忙包好了手里的糕点,蹑手蹑脚地远离了那民宅,却不想刚走了两步,就听方才那间院子里传来一声微弱的闷哼,是之前说话的那人的声音,只一声就没了。有着前头听到的那几句话的铺垫,蓝惠雪心里登时冒出个吓人的念头来:曹阎王当真是活阎王,他把刚刚那人杀了!
她心里愈发慌起来,忙抱着两包桂花糕,一路小跑着回到擂台跟前,找到了鸿逸。周围尽是人,不便多说,她就谎称自己被别人家养的狗吓到了,拿了块桂花糕吃着,不再说话,却紧紧跟在鸿逸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得远了。
这一趟来回耽误的工夫不少,她回来后,刚吃了两口糕,就见那曹阎王依旧是不急不缓地走上了擂台;而那霞儿已换了一身劲装,手里提着一条长鞭,英姿飒爽地站在擂台另一头。接着有沙家的家仆“铛”地敲了一声锣,人群便渐渐静下来,都拿眼盯着那台上的二人。
“曹大侠请了!”霞儿抱拳喊了一声,却不待那曹阎王出手,扬手便是当头一鞭。曹阎王忙侧身闪避,霞儿却轻轻巧巧地将手腕一抖,那鞭子就又横着向曹阎王的腰间抽去,逼得他不得不跃起来躲避这一鞭。但见那长鞭在这小婢女手里如同一条活的黑蛇,灵动而敏捷,转眼间二十招过去,方才得胜诸多的曹阎王一直都只是躲避,还不曾有还手的机会,众人都不承想这弹琵琶的小婢女有这般本事,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便不住地叫起好来。
鸿逸看了片刻,忽然凑在蓝惠雪耳边,低声道:“这小婢女的鞭法了得啊,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蓝惠雪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曹阎王的动作,唯恐他捣鬼,这时忽然听鸿逸说话,吓得险些叫出声,好容易才定下神来,敷衍地道:“是啊。”说过这话,她略一思忖,才悟到:“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这同紫云剑法该是一路武功。
她尚不及细想这霞儿与紫云剑能有什么关系,就听人们连声惊呼,她忙抬起头来,骤然发觉她分身的片刻工夫里,擂台之上的强弱竟调了个个儿:曹阎王想来是已看清了霞儿武功的路数,如今连出几招,逼得霞儿连连后退,而后更是瞅准了空子,避过霞儿反击时用长鞭兜头罩下来的几个圈,一下冲到了霞儿身旁。只见他打袖中抖出那判官笔,不打霞儿身上的要穴,却朝她脸颊逼过去。
蓝惠雪登时想起方才听到的那话:“这毒只叫人有那么一刹那的头晕目眩,不会被人察觉。我把这毒放在这支笔的机关里……”
“他使得是阴招!”她心里一颤,忍不住高呼一声,甩手把半块桂花糕朝曹阎王掷了过去,接着又纵身跃上擂台去,一脚便把刚避开那半块桂花糕,还没站稳的曹阎王踢倒在地。
众人都是一愣,接着一片哗然,而后却又忽然静了下来,就这般仰着脸瞅着台上的几人。那曹阎王倒在地上,一双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蓝惠雪,目光里说不尽的恶毒。蓝惠雪毫不畏惧地逼视着他的两眼,刚要去夺来他的笔揭露他的阴招,忽然听得呼呼风声,忙矮身闪避,——那霞儿的长鞭挟着一股劲风,几乎是贴着她头皮擦了过去。
“哪来的野丫头,敢来我们大小姐招亲的擂台上撒野!”霞儿犹嫌不够,不待蓝惠雪站稳,就又是一声断喝,使足了力气把长鞭朝蓝惠雪天灵盖劈将下来。蓝惠雪刚猫下腰,还未站起身来,忽然就觉一阵头晕无力,两腿一软便跪倒在地——曹阎王手里的判官笔正指着她,她想来是着了他的道了!
眼瞅着长鞭挟着呼呼风声当头劈落,蓝惠雪正是避无可避的工夫,忽然就见鸿逸翻身跃上前来,手自上往下按落,顺着长鞭的势头将长鞭抓在了手里,沿着长鞭将内劲一吐,直震得霞儿松了手,趔趄了两步才站稳了。他这一下出手又快又准,劲儿也用的巧,那鞭来势汹汹,蓝惠雪与他抓握长鞭的手竟是丝毫未曾受伤,台下众人看得瞠目结舌,接着便是彩声如雷。
鸿逸仿佛没听到这些个叫好声一般,只伸手把蓝惠雪拉起来,又把长鞭收到手中,走到霞儿跟前,双手递还道:“霞儿姑娘,得罪了。”霞儿气得杏眼圆睁,却又不好发作,瞪了鸿逸两眼,便一把抓回了长鞭。鸿逸这才继续道:“方才舍妹多有得罪,只是她并非无理取闹、惹是生非之人,这其中必有缘由。——雪妹,你且说说,为什么要搅乱人家的比试?”蓝惠雪忙道:“诸位英雄:这比武招亲先前就说过,不能使毒,不能使暗器,可这姓曹的笔里头有机关,藏着迷药哩!刚刚我着了他的道,头晕起来,险些就被这位霞儿姑娘的鞭子打惨了。诸位若是不信,只消叫这位曹阎王把他的判官笔拆开来看看便有分晓。”她说罢便去找那曹阎王,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想来是趁着刚才的乱子跑了。
这下可成了空口无凭、死无对证。那众人有信她的,也有不信她的,一时间嚷嚷成一片。蓝惠雪也不知该如何收场,尴尬地站在那;那霞儿恨恨地瞪着鸿逸,一旁梁升夫妇也看着他,眼中倒颇有赞许之色。那红衣姑娘仍站在角落里,冷眼看了看蓝惠雪,又瞥了鸿逸一眼,就忽然迈步上前来,扬声道:“令妹不是无理取闹无事生非之人,可我沙家的擂台也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她走到霞儿身旁,将手一伸,霞儿忙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小姐”,双手把长鞭递到了她手中。她又朝着鸿逸走了几步,轻蔑地笑了一声,道:“今天你们不守这比武招亲的规矩,随意插手,事后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若是就让你们这样走了,我沙家的脸往后该往哪搁?这位少侠,你说是也不是?”
蓝惠雪急道:“大小姐,那姓曹的跑了,可不就是做贼心虚了?!”
“正因跑了,才成了死无对证。你既拿不出证据,这便只是你的猜测罢了。”大小姐斜乜她一眼,转而看着鸿逸道,“你听着:今日要么你兄妹二人跪下来给我沙家赔罪,要么咱们便兵刃上见分晓。”
鸿逸不卑不亢,语气里却也有了几分怒意:“在下说过了,舍妹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如今跑了那曹阎王,证据难寻,可这赔罪是万万不能的。”
“那便用刀兵说话吧。”大小姐一甩长鞭,冷笑道,“——这位能说会道的少侠,你惯使的是什么兵刃?”
这里这么多人,难保没有魔教中人。鸿逸自然不敢贸贸然拿出长虹剑来,便把用布裹着的两把剑递给蓝惠雪,一面把她往后推去,一面应道:“棍棒刀剑一类的都合用。”
“你会的倒不少。”那大小姐嗤笑一声,喊霞儿取了把长剑来,拿在手里掂了几掂,扬手便向鸿逸掷过去。这一下是用了功夫的,那长剑直如破空的利箭般,直朝鸿逸面门刺去。鸿逸不敢托大,侧身避过剑锋,才伸手一抓,正把那长剑的剑柄握在手里。
“还请大小姐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