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路钦

4、第四章

　　自从房间里多了两个人后，黎斓的日子很不好过。比如，食物，水，还有，男人更加阴晴不定。人多了，食物和水却还和原来一样，三个人根本不够吃，所有人都在饿肚子。三个人之间的交流并不多，韩家悦整天想着怎么逃跑，瞧不起黎斓的“谄媚”以及李之远的懦弱，她不屑与他们说话，黎斓也并不喜欢她，而李之远总是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生怕男人注意到他然后揍他。
　　男人现在是每天都会来一次，但却不怎么打韩家悦了，韩家悦一口咬在男人手腕上，男人竟然没生气，只是似笑非笑，把韩家悦甩到一边。他似乎觉得韩家悦很有趣，有一次竟然揪着韩家悦离开了房间一会，尽管男人最后又把韩家悦丢了进来，黎斓只是默默看着，韩家悦变得愈加嚣张。原来每次都是黎斓在分食物，连着几日都没吃饱的韩家悦开始与黎斓抢夺食物，三袋饼干，韩家悦会拿走两袋，黎斓自是不肯放手，她个子虽比韩家悦高却没韩家悦壮，两人总是要好一番恶战才罢休，胜负总是不定。李之远只呆呆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食物被抢了，然后只能腆着脸让黎斓分他点。
　　有一次男人刚好碰见她们在抢食物，便一人给了一巴掌。韩家悦似乎忘记最初是怎么被男人打倒在地上的，不管不顾地骂：“你就是个变态，死变态，谁要和你做朋友，恶心，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还是八、九岁。还要和我做朋友，我才不和神经病做朋友，你们都是神经病、疯子！”闻言，男人顿时面色狠毒，他最讨厌别人违背他、背叛他，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钟声回响以及韩家悦的喘气声，所有的罪恶将在这一刻种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一笑，“那你去死好了。”男人转身离开房间，不一会拿了个生锈的锤子进来，锤头拖在地上，发出巨大摩擦声，男人恶毒地扫视房间里的三个孩子，遽然扯过黎斓的手，迫使黎斓握住锤子的中间部分，黎斓感觉到木头的粗糙，她的手一直在抖，“不要、不要这样！”她努力想抽出手。男人又是那样温柔的笑，把黎斓推到一边，抬手举起锤子，房间里尖叫声骤然响起。最后锤子被男人扔了出去，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韩家悦向后瘫坐在地上，完全愣住，并未受伤，最后时刻她身子往旁边一歪，锤子只是从她的左手边险险擦过。
　　孩子们都心惊肉跳，他们差点忘了，既然这个男人是个疯子，那么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门扉半掩，昏黄的余晖从门缝挤进逼仄的房间，光中无数灰尘浮动，在水泥地上留下一道陈旧痕迹。男人的影子长长的，黎斓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她刚好踩着男人影子的头，好脏，这个房间里所有的都很脏。
　　男人阴鸷般的眼神攫住黎斓的，走过去轻轻拍拍黎斓的脸，俯下身说：“你是我的好朋友，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欺负她，打她，用尽全力。”
　　黎斓摇头，男人停留在黎斓脸上的手慢慢收紧，长指甲陷进黎斓的肉里，让她痛的眼泪掉下来。
　　“好不好呢？”男人语气温柔，手下的力度却在逐渐加重，黎斓毫不怀疑，如果她不按着他说的话去做，她脸上的肉就会被拽下来。
　　黎斓一步步向韩家悦靠近，韩家悦死死瞪她，待发现黎斓越靠越近，她终于有些害怕了，双手撑地不停向后退着，退到退无可退时，韩家悦扶着墙站起来，做出要与黎斓打架的姿势。黎斓回头看向男人，男人手插口袋，笑得意味深长，转身走向仍旧缩成一团的李之远，拎着男孩领子，推到黎斓身上。
　　“你控制住她，她要是乱动，你可就倒霉了。”男人命令道，又走过来将韩家悦撂倒在地。黎斓顺势坐在韩家悦的肚皮上，李之远哆哆嗦嗦的抓住韩家悦乱蹬的腿。罪恶之手遮住了他们所有人，远远的似乎听见几声苍凉的鸟鸣。黎斓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之远，后者只是垂下头，更加用劲地按住女孩的双腿。韩家悦不停的喊着，一会咒骂他们，一会又哭着求饶，男人不耐烦的一脚踩上女孩的脸。
　　之后的记忆就很混乱了，只记得，那之后的好几天韩家悦都躺在地上，弓着身子一动不动。黎斓将食物放在韩家悦身边，韩家悦仍旧背对着她，也许是在他们都睡着的时候吃了吧。大概又过了几天，韩家悦恢复了一些，没有了原来的骄傲倔强，经常一整天都靠着墙角坐着，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即使偶尔抬起头与他们短暂对视一眼，尽是防备。反倒是李之远变大胆了许多，时不时会凑到韩家悦身边，做些扯一扯她的头发之类的小恶作剧，至少黎斓是这么认为的。他们都以为这次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事实证明这只是一个开端。
　　韩家悦明明变得无比安静，但男人似乎开始特别讨厌她，每次一进房间就会往女孩身上踹上一脚，还会极其恶意的阻止黎斓他们将食物分给韩家悦。更甚者每隔几天就会命令其他两个孩子将韩家悦痛揍一顿，前几次男人会在旁边看着，接下来的几次，黎斓惊悚的发现，当他们冷静下来时，男人其实早已离开。不知从何时起，暴力行为成为了其他两人的解压方式，他们也不自觉的厌恶起韩家悦来，更准确的说，通过殴打韩家悦，他们享受到了愉悦感。韩家悦似乎是一个玩具，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里，拳头落在身体上发出的沉闷声音，女孩的求饶与痛哭还有泪水从眼角滑落制造的痕迹，每个人急促的呼吸声，使这个房间不再只有单调烦人的钟声，这是他们唯一乐趣。李之远比黎斓更加沉迷，黎斓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于她自己而言，发现韩家悦的眼神越来越萎靡，韩家悦越来越恐惧他们时，她总是会下定决心下次不能再这样，可每到下一次，她却总也忍不住，像是上了瘾，戒不掉。
　　直到最后一次。是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终结之时。就像这场拘禁，就像这种虐待行为。是在一个午后，本应该是男人送食的时间，这一天男人却迟迟没有来。肚子饿的不行，他们都很焦躁，除了韩家悦，蜷着身子倚在墙角。黎斓记得，是她先把韩家悦推倒的，又或者有使劲扯女孩头发之类的举动。李之远随后跑过来，将自己的体重全部压在韩家悦身上。又是一场虐待。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听见韩家悦说“求求你们，放过我”，或许她说了，只是他们笑声太大，忽略了。
　　男人在第二天来的，心情似乎很好，总在嘟囔着什么。他们很开心，因为男人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多给他们一些吃的和水。黎斓将用塑料袋装着的面包放在韩家悦身旁，这一整天，韩家悦都背对着他们。又过一天，黎斓发现食物并没有减少。
　　“你不吃是吗？”黎斓问。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答。
　　“她不吃我吃。”男孩子的肚子总是难填饱一些，李之远动作极快的将面包塞进怀里，生怕别人反悔似的。
　　“那就让她吧，这种地方，没人能够伺候她。”黎斓充满恶意地说。
　　之后一连几天，他们都不再理韩家悦。因为他们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之前一直准时报时的钟，突然停了。虽然时间对于他们已没有多大意义，但是知道时间总是一种慰藉，所以他们都很着急，把钟拿在手上琢磨了很久，直到他们发现，韩家悦死了。
　　韩家悦的手紧攥着，眉头紧皱，了无生息地躺在地上。黎斓将水泼在韩家悦脸上，试图让韩家悦清醒过来，但对方浑身冰凉僵硬，根本不可能会有任何反应。
　　“是，是我们杀了她？”李之远颤抖着声音，勉强将话说完整。
　　黎斓挪到尽可能离韩家悦尸体远的地方站着。一时间房间静的可怕，黎斓总有种错觉，听到了韩家悦的呼吸声，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不过当时他们是没想那么多的。
　　“这是个秘密。”黎斓轻声说。
　　李之远愣愣看着黎斓，黎斓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缓缓点着头。
　　只要他们不说，那些大人就什么也不会知道，只能够胡乱猜测，反正，总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来，因为他们是不仅是受害者，而且还只是小孩子而已。
　　他们的罪恶被掩埋在这件房间里。因为就在这天下午，警察破门而入，他们每个人都被裹上警服，离开了这里，跟钟声、女孩的心跳的停止一样，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