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的短篇集》小妖不吃肉

21、悲说四语（三）鸢尾

　　第三语：鸢尾

　　01、

　　娇红的艳阳为晴天添加了一抹绚丽的色彩，七色的光芒汇成耀眼的白光，湛蓝无垠的天空之上，游荡这着几朵白如雪的云彩。阳光驱散了前几日的阴霾，街旁石板路的浅水洼也被蒸发，大街小巷里，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沉闷了几日的京都，终于是恢复了以往的热闹繁华。

　　京都十里巷，晴天住处。

　　“用皂角洗衣要注意袖口的位置，注意这里。”

　　“小姐的衣服在洗好后，要用熏香熏，用前两天在西街王婆买的熏香。”

　　“膳食准备的如何了？已经晌午了，小姐快回来了。”

　　“这里我来打扫就好了，你先下去吧。”

　　上着湖蓝翠罗衫，下穿逶迤拖地的浅粉水仙裙，外披金丝薄烟白纱，打扮的犹如官家小姐一般的鸢尾，此刻却跟普通的婢女一样，在府里里里外外的忙活着。

　　她是跟了晴天最久的婢女，尽管晴天一直待她如姐妹且一直反对她干这种粗活儿，鸢尾还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府内的监督上。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报答十三岁那年，晴天把自己从春楼里救出来的恩情。

　　“鸢尾姐，有你的信。”最小的丫头从外面蹦蹦哒哒的跑了进来，扬着手中的信。一听这话的鸢尾，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拉着裙摆追着丫头跑。

　　“你个坏丫头，快把信给我！”鸢尾的脸莫名的羞得通红，叫着丫头的声音还不敢太大，好像怕人听到一样。

　　丫头对着鸢尾做了个鬼脸，把信藏在背后眨巴一双大眼睛，好奇的问道：“这么神秘？每月十五都准时送到到府里，鸢尾姐姐，到底是谁送来的啊？”

　　“要你管！”鸢尾撇嘴，趁丫头不主意一把抢过了她藏在背后的信，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一溜烟跑到了远处。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丫头歪着头，看着鸢尾的背影也是一脸的不解。

　　“叮铃铃”

　　熟悉的铃铛声从府外传来，丫头一回头，只见晴天撑着杏伞，悠悠的踱步回来。

　　“小姐。”

　　以丫头为首的一众下人对晴天恭敬的行礼，晴天略微无奈的叹气，连忙摆手让她们都起身，心下也有点抱怨着鸢尾把她们训教的太过死板，一个个的太严肃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鸢尾呢？”晴天把伞递给丫头，问道。

　　“刚外面送来一封信，鸢尾姐姐拿着信回房间了。”丫头道。

　　“信？”晴天扭头看向远处鸢尾住的院子，不知为何，心下竟然出现了点点的不祥之感。

　　02、

　　而这厢的鸢尾，冒着细汗跑回了房间，砰一声的关上了房门，怕有人偷窥一般，还特意的挂上了门栓。她走到梳妆台前，双手被汗水润湿，从怀里掏出手帕，细细的擦干每一根玉指，这才敢摊开信纸。

　　俊雅清秀的字体布满泛黄的纸张，是鸢尾熟悉的他的字体——

　　【鸢儿亲启：

　　近来身体无恙？自京都一别，已过数年，我对你的思念与倾慕与日俱加，时时刻刻都在......】

　　每读一个字，鸢尾的嘴角都会弯起更大的弧度，连带着那颗激动欣喜的心，一同的飘飘然了起来。

　　【我已从苏州启程，十日后便可抵达京都，期待与你重逢的日子，鸢儿。】

　　看到书信的最后一行，鸢尾腾地一下从木椅上跳了起来，因吃惊而微张的薄唇迟迟没有合上。

　　他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像从笼中被放飞的金丝雀般的喜悦，鸢尾捧着信在原地不停的转圈圈，这一刻，仿佛全天下的鲜花都为了她而盛开一般。

　　“你是说，楚河要回来了？”晚饭时，当鸢尾说出了这个消息后，晴天也是非常吃惊，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关于楚河，晴天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他是一位英俊的，身体总是抱恙的男子，在多年前的古寺外，和鸢尾有过三面之缘。

　　第一面，鸢尾提着食盒跟着晴天走上石阶，跟迎面走下石阶的楚河对视，心下均是微微一颤。

　　第二面，鸢尾跪在蒲垫上虔诚的祷告，刚起身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楚河微微欠身作揖，鸢尾半蹲行礼。

　　第三面，楚河的喘病在寺外突然发作，虚弱的倒在路边，鸢尾看到了，拿过随身携带的薄荷香囊放到他的鼻下......

　　“楚河的身体如何？”晴天隐约想起了他苍白的脸色，问道。

　　鸢尾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楚河在心中也没有提起。

　　“应该......好了吧。”鸢尾这么说道，不然他也不会放弃在苏州治病的机会，返回京都。

　　03、

　　“朱大哥，又来送猪肉啊。”郁府后门，丫头乐呵呵的跟眼前的有些粗狂又有些油腻的男人，只见他满身的肌肉腱子，肩膀扛着一担子猪肉，傻笑的站在门口。

　　朱三搔搔头，隔着丫头往府里张望着，红着一张脸开口问道：“哎......哎！鸢......鸢尾小姐......在......在吗？”

　　丫头掩着嘴嗤嗤笑了几声，道了一句我进屋儿去看看，就跑了进去。

　　朱九局促的抹了把汗，低头整理油乎乎的衣服，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鸢尾了，他就特别激动。

　　“朱大哥？”鸢尾吃惊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下一刻就恢复了神态自若的样子：“麻烦您了，我们可以派人去取的，不用您一次次的往这里跑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能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了吧？鸢尾想着，可她却忽略了朱九的迟钝程度。

　　“没......没事......不麻烦。”朱九看鸢尾看的有些痴迷了，好久才说道：“这......这是府......府里要的猪......猪肉......我......我挑最好......好的......给姑娘拿......拿来了。”

　　朱九知道自己个儿配不上鸢尾，就像一个是洁白无瑕的美天鹅，一个是生活在污泥中的野泥鳅，两者只间有着云泥之别，又怎能相提并论呢？

　　可喜欢就是喜欢了，朱九没文化，只知道杀猪买肉，大老粗一个，啥都不懂，只知道自己喜欢鸢尾，想天天看到她。所以才会几次三番的装作看不懂她的眼色执意要来送猪肉。

　　“俺……俺听说姑……姑娘喜……喜欢薄荷……就……就摘来……了。”朱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净的布包，层层的打开来看，只见那被裹了好几层的新鲜的薄荷叶还带着些许的潮气，安静的躺在那里。

　　说不感动是假的，鸢尾看着朱九递过来的薄荷，那是最近商贩们都嫌麻烦而没有采摘的东西，他竟然……

　　“谢谢。”

　　就鸢尾说的这两个字，就为了她的这一个笑容，朱九能一下子忘了上山采摘薄荷时候的不易，手上的口子也不觉得疼了，全身都痛快了！

　　“那俺…俺回…回去了…”

　　鸢尾站在后门口，看着朱九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抿着薄唇没有笑出声来——他就像小孩子一样的可爱。

　　“朱大哥，你是个好人，你一定会娶到一位真心爱你女子。”鸢尾轻声开口，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但是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我。”

　　04、

　　十日的光阴眨眼而过，这一天，鸢尾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放着府里的大事小情不管，站在大门门口，痴痴的张望远方——

　　一别数年，当鸢尾再次见到楚河的时候，除了重逢的喜悦，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悲痛——楚河已经瘦如古柴，面色枯槁，一张马上要进棺材的脸，吓得鸢尾瞪大了眼睛，还不敢相信一般。

　　鸢尾所熟知的楚河，还是十年前面容有些苍白，纤瘦的身子，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翩翩贵公子的样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鸢尾跑过去，帮小厮扶住楚河，三个人慢慢的向府里走去。

　　在走到厢房的小路上，其他下人纷纷窃窃私语，鸢尾也不管，只是感觉楚河放在她身上的重量过轻，根本不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看着小厮把楚河放在了床上，楚河话还没有多说一句就沉沉的睡去了。

　　“公子硬是要回来，神医拦都拦不住。”还没等鸢尾开口问，楚河的小厮就红着眼开口道。

　　“公子想见您最后一面，神医说他不宜有大幅度动作，他也不听，他说......他是......”小厮哭哭啼啼的说：“他说怕是迟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鸢尾怔怔的站在原地，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多年前和他相处的日子——

　　一大早儿的就听说有人在府外转悠了好久，还说是认识自己的人，鸢尾虽有疑问，却也是快着的穿衣梳妆，打着哈欠的走到了府门口。

　　“你是……”鸢尾微微吃惊，站在那里的正是她在古寺外遇到的男子，可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下新进进士楚河。”楚河微笑着行礼：“今日特意来到贵府门前，想亲自跟姑娘道谢，感谢姑娘在五日前的古寺外的救命之恩。”

　　鸢尾脸颊泛红：“我并未告诉公子我的住处，你是如何……”

　　“只要用心，一定会找到的。”楚河道：“小生在五天里，找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逢人都打听姑娘的府邸，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也就是说，他为了找到自己，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在京都找了五天！一股莫名的情愫萦绕在鸢尾的心头，乱的她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唔……我……”

　　鸢尾躲闪的眼神一不小心和楚河对上，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态。

　　许久后她才明白，那正是情根发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