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之橙

7、第 7 章

　　这天一早映真踏入办公室，刚把包放下，刘文明就跟阵风似的急吼吼地冲了过来：“快快快，带上东西跟我走一趟。”

　　映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啦，师父？”
　　“路上跟你说。”

　　刘文明塞给了映真一堆资料就拉着映真出门了。一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摇头晃脑地对映真说：“嘿嘿嘿，这可是个大单子，干好了乖徒儿你还能提前转正哩。”

　　原来律所的大老板收到风声，他们的死对头鹏程律所这一段时间正在积极接洽一个刚刚进驻上海的大财团，据说这个大财团实力雄厚，资金方面来自美国，如果能成为他们的法律顾问，那律所大概十年都不愁吃穿了。说到这，刘文明发出一阵略微猥琐的笑声。映真有点无语。

　　鹏程历来是映真所在律所的老对头，两家几乎没有哪天不在互相挖墙脚。这次大老板意外得知鹏程居然已经跟这个财团接洽了好一阵子而自己才刚刚收到风声，十分恼怒，誓要将这单生意抢到手。碍于自己身在美国，运用了各种关系，好不容易才让那个财团松口给了个半小时的见面机会。今天凌晨大老板从美国给刘文明打了个电话，叫他代表自己先去见见那个财团的总经理，不管刘文明使什么招数，务必拖延时间，让那财团给个跟鹏程竞争的机会。

　　刘文明思前想后，除了必要的资料，还决定带上映真这个大杀器。

　　映真听到自己居然成为大杀器颇有点哭笑不得。

　　“我们的未来客户叫周氏集团，据说旗下有多家企业，在美国也涉及餐饮房地产和金融等多项行业。因为看好国内的房地产，准备将近几年的重心转移到上海。”出于“哪怕是花瓶，也得是个有智慧的好花瓶”的想法，刘文明一路上对映真那是滔滔不绝： “他们的总经理名叫周晋扬，是周氏集团第三代接班人，听说是年少有为，这次进军国内的房地产市场，据说他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呐，待会儿我们可得打起精神好好应付这位青年才俊，映真你说是不是？。。。映真，映真？”

　　刘文明叫了几声没有听到映真回答，不禁有点奇怪，转头看向映真，却只见他那一向活蹦乱跳，反应机敏的乖徒儿此刻脸色苍白，眼神怔忪，“你没事吧？”

　　映真反应过来，赶紧摇了摇头，“没事，早上出来的急，忘记吃饭了。”

　　“哎呀怎么可以不吃早饭呢？我告诉你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年轻不吃早饭，老了有你受的。到了那师父给你找点吃的先。。。”刘文明一路絮絮叨叨个不停，映真心里有点温暖，又有点忐忑。是他吗？是他吗？

　　周氏集团的办公楼果然如它的背景一般雄厚有实力，位于徐家汇高级地段。刘文明在楼下停好车就先匆匆跑去给映真买早点了。过了一会回来他牙疼似地递给映真一瓶牛奶和一块面包，“嘶，这里东西都比别地儿贵两倍。先对付吃着，把这单谈下来晚上师父请你吃大餐。”
　　三口两口吃罢，师徒二人上了周氏集团的办公楼。一进门就有一位打扮精致，举止训练有素的前台迎过来，问明来意，就带着他们上了总经理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只见门口一个大约三十左右，端正严肃的女性正坐在桌前埋头办公。

　　＂艾米，这就是凯美律所的两位律师。”

　　艾米抬头看了看刘文明和映真，赶忙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总经理还在里面与几位高层开会。二位请稍候片刻。”刘文明当然摆手说不介意。

　　二人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办公室门打开了，大约有五六个人从里面鱼贯而出。艾米进去说了几句，就礼貌地请刘文明和映真进去。

　　踏入办公室，映入映真眼帘的是一个正俯瞰窗外的挺拔颀长的背影。听到他们进门的声音，周晋扬转过身，“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他的声音清朗却又有带点暗哑。他的视线掠过刘文明，突然停留在了映真脸上，久久不动。

　　刘文明虽料到周晋扬大概会惊讶于映真的美貌，却也暗自嘀咕这反应似乎有点大，像他这样的有钱公子，应该不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嘛。刘文明不动声色地欠身插入周晋扬的视线，＂呵呵呵，周总果真是年少有为，风采过人呐。＂

　　＂真真，是你吗？”周晋扬直直地看着映真。

　　刘文明疑惑地看看他，又回头看了下映真，此时爱徒眼神似乎有点复杂，好像很惊喜，却又似乎带点怨恨。刘文明赶忙向周晋扬伸出手，＂周总，鄙人刘文明，这是我的助手陈映真。”

　　仿佛才听到刘文明的声音，周晋扬终于回过神来，“幸会幸会。”

　　映真待他们握过手，也微笑伸出了自己的纤纤玉手，“周总，我是陈映真，也是当年的真真。”
　　周晋扬惊喜交加，握住映真的手，不无调侃地道，“我都是周总了。”

　　三人坐下后，周晋扬跟刘文明略略提了提他和映真自小一起长大的事。“原来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呐，哈哈哈。”刘文明高兴不已，再次确定了映真是律所的福将，有了这层关系，这单生意是大有希望呐。

　　周晋扬翻看了一下映真带来的资料，说道：“我对凯美很有信心。之前是跟鹏程接洽了一下，两间律所可谓是各有千秋。不过我现在更倾向于和凯美打交道。”说着他抬头含笑看了映真一眼。刘文明大喜过望，连连道谢，映真也抿嘴微笑。

　　“接下来我会叫艾米和相关部门跟进，刘律师你们可以拟定一下合同，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签约了。”周晋扬合上文档，爽快说道。刘文明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时候也不早了，刘律师，真真，不如我们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周晋扬看了看表说。

　　刘文明沉吟了一下，“映真，我还要赶回去跟大老板汇报一下这边的进展，你留下了跟周总好好叙个旧。周总，等我们大老板回来，务必请您赏光一起会个面。”周晋扬笑笑应了。

　　刘文明又瞧了瞧映真，给她使了个“抓住机会”的眼神，就匆匆离去了。

　　剩下周晋扬和映真留在办公室，二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觉得有点尴尬。还是周晋扬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真真，走，我们先去吃饭。”

　　周晋扬驱车带着映真来到附近一家有名的粤菜馆，环境优美，装潢典雅。一边给映真倒茶，周晋扬一边说道，“真真，我记得你喜欢吃海鲜，这家海鲜十分有名，待会儿可要好好试试。”

　　映真抬眼望向周晋扬，依旧如少年时俊美的脸庞早已褪去青涩，却多了几分沉稳。

　　“怎么，我变了吗？”周晋扬注意到映真的眼神，嘴角含笑地看着映真。

　　映真匆匆垂下眼皮，“我们都变了，不是吗？”

　　周晋扬放下手中的茶壶，眼神沉郁，“真真，你在怪我当年不辞而别吗？”映真没有回答，但她那如同两把小扇子般轻抖的睫毛却早已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波澜。

　　周晋扬叹了口气，说起了当年的事情经过。其实那一段时间他父亲就已经不断提起让他们娘俩移民出国的事，但周晋扬都不乐意。后来他爷爷生病说想见孙子，周晋扬不得已只好出国探望。本以为没多久就能回来，到了那以后他父亲才告诉他已经着手办理移民，他就不用再回国了。在周晋扬父母亲这一辈人看来，孩子是没有权利拥有自己的意愿的。周晋扬也闹过，但终究无可奈何。

　　“真真，其实我后来有回来找你的。”周晋扬闷闷地说道。

　　在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回国后，周晋扬也只得静下心来，暂且做个父母眼中的好孩子。那个年头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电话的，映真家就更没这个条件了。安顿下来后，他曾经给映真写了许多信，却都被退回。后来母亲才告知他映真一家在他们出国后不久就搬走了。大约两年后，他随母亲回国探亲，也曾跑到映真外婆家那边询问映真一家的去向，才发现连她舅舅一家都搬离了小镇。周晋扬并不知道映真爷爷家的住址，因为映真一家与她爷爷一家一向关系疏离。几经奔波，他终究还是与映真彻底失去了联系。

　　“真真，虽然找不到你，但我从没忘记你。”周晋扬轻轻地握住了映真捧着茶杯的手，眼神真挚。

　　映真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喝了口茶，“听阿姨说林娇娇也出国了？”

　　周晋扬的眼皮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看向远处墙上挂的一副字画，“嗯，她一直住在我们家。”
　　“哦，她好吗？”

　　“真真，”周晋扬收回视线，看了看映真玉白的小脸，觉得吐字有点困难，“我们可能快要订婚了。”

　　虽然早有准备，那一瞬间映真还是感到了心头的一丝搐痛。

　　得知周晋扬要出国后，林娇娇就跟她父亲林伯雄吵着也要出国。林伯雄一向颇有手腕，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周家也很是仰仗他在国内的关系，再加上李爱月也喜欢林娇娇，出国后就把她接到了家里居住。

　　当初李爱月出国时也是满心欢喜，以为终于不必再与丈夫常年两地分居，到了那儿以后才发现丈夫早已另结新欢，之所以还与自己维持着婚姻关系，还把自己母子办出国只不过是外面的女人一直生不出儿子，需要周晋扬给他传宗接代，继承日益庞大的事业。

　　周晋扬长年与母亲单独在国内生活，与母亲的关系可比跟父亲密切多了，很是不忿父亲的花心，对母亲的孤独与哀伤更是感同身受。活泼娇俏的林娇娇给母亲的孤寂生活带来了很多欢乐。虽然知道林娇娇对自己的好感，连出国都要尾随而来，但周晋扬对她更多的是感激和家人间的亲情。直到去年李爱月突发急病住院，当时她与丈夫之间早已是相敬如“冰”，周晋扬的父亲已是有一段时间不在家里，而周晋扬也恰巧到外州出差，只有林娇娇侍奉床前，不离不弃，往日的娇娇大小姐把李爱月照顾得很是稳妥。周晋扬回来后，对林娇娇十分感激，在李爱月的催促下终于松口答应等林娇娇半年后完成学业两人就订婚。

　　周晋扬在和映真分别后也曾谈过几段恋爱，但都无疾而终。偶尔也会想起年少时的那段爱恋，但十年的漫长光阴让他觉得一切终将淡去，然后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