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之橙

6、第 6 章

　　直到映真放下卷宗，顾约翰才看清那一直是云里雾里的小脸，不出刘文明所料此人果然是眼睛一亮。刘文明得意地微微一笑。

　　“噗嗤，董秘书，你确定这家律所是我爸妈定的？”顾约翰往椅背上一靠，流露出一副“今天大概是白来了”的模样。

　　董秘书将嘴贴到顾约翰耳边: “二少，这可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律所。”

　　“鄙姓刘，名文明。旁边这位是我的助手，也是实习律师陈映真。”刘文明不失时机，朝顾约翰伸出手。作为知名律所的大律师，最难的就是要拿捏好这热情又不失高傲的分寸了。

　　顾约翰漫不经心地握了握刘文明的手，朝映真抬了抬下巴：“刘律师你带个这么漂亮的花瓶，果然深得市场营销的精髓，应该拉了不少男客户吧。”

　　刘文明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次看到如此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不应该先惊艳一会然后积极配合律师的问询吗？有美女在场，男人们就会像开屏的孔雀，努力展现自己绅士优雅的一面，付费方面也会大方许多，这也是刘文明带上映真的原因之一呐。

　　“咳咳。”刘文明略微尴尬地坐直身子，“顾少可真会开玩笑。。。”

　　“顾少，过奖了。”一旁的映真动了动眉毛，微笑开口说道，“您也是一表人才，帅气逼人呢。”

　　顾约翰当然知道自己很帅，可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顾约翰抽抽嘴角，看着映真那黑白分明，清澈无辜的双眼楞是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就让映真介绍一下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刘文明偷偷擦了擦汗，我们映真可是有真材实料的，就不信降不住你小子。

　　合同方面正如映真他们所料，对方既然要搞顾约翰，就绝不会在条款的真实性和合法性方面做手脚。比市场价高百分十，那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唯一可疑的就是顾约翰到底是在何种情况下签的合同。

　　在此次会面之前，映真一如既往地对新客户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查与了解。顾约翰此人生性吊儿郎当，对家族的庞大家产并没有展示出家族里其他人那样浓厚的兴趣。出国混了几年，据说也是风花雪月，女朋友换了又换。回国的这一段时间他一下班就去衡山路那几间著名的酒吧喝酒泡妞。对他而言，在不在家族企业里掌权都一样，反正老爷子百年之后总少不了他爸妈那一份，而爸妈的，不就是他的嘛。当然阐述以上情况时映真是用了美化修辞的手法的，诸如顾约翰具有男性魅力，视金钱如粪土之类的。

　　“顾少，如果合同是在当事人无法做出理智判断的情况下签订的应属无效。我们如今要验证的就是这一点。”映真最后说了一句。

　　不知什么时候，顾约翰已经收起了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容，取之待之的是一脸的惊讶与慎重。刘文明很满意自己此刻看到的顾约翰。不出所料，拥有美貌的映真也同样具有干律师这行必需的敏锐与细致，在接到关于这单案子的通知后就将顾约翰和他们家的里里外外查了个底朝天。自己真是慧眼识珠哇！刘文明暗暗赞赏自己的睿智。

　　在签订了委托协议，达成取证调查的共识后，映真就走访了那几家顾约翰时常光顾的酒吧。不出所料，有个酒保记得大约一个星期前曾看见有人在吧台接近当时已是喝得烂醉如泥的顾约翰。他对顾约翰印象深刻，因为这位客人出手甚是大方。那天酒保看见顾约翰在那个神神秘秘的家伙递过来的一张纸上签了字，不久后顾约翰起身要走时差点把钱包丢在了吧台上，还是他瞧了顾约翰身份证上的地址，给这小子叫了车送回家去了。走运的是酒吧的监控也录下了这一切。
　　有了监控，再加上酒保的证词和那不同寻常的百分十差价，顾约翰足可以向法院起诉，质疑合同的合法性，进而取消合同。

　　顾约翰的堂哥顾林翰在得知律师的调查结果后，就哭丧着脸找到了顾家大房两口子，“爸妈，你们可要帮我跟爷爷求个情。”

　　“哼！”顾升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早知当日，又何必当初。”明知这一手很容易被戳穿，还可能牵连到自己在外私自投资的公司，儿子居然还是忍不住。

　　“得了得了，你当初不也是顺水推舟。”顾升老婆赶忙打岔替儿子开脱。

　　顾升叹了口气。的确如此，此前自己没有阻止儿子向顾约翰出手，也未尝没有抱着趁此机会搞掉顾约翰的侥幸心理。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为了家和万事兴，老爷子最多每人各打五十大板。

　　不出顾升所料，得知事情原委的老爷子根本没有追根究底的兴趣，而是痛斥了顾林翰一番不爱护手足，顾约翰醉酒误事，将二人在公司的职务双双降了一级，就草草了事。老爷子也是不比当年了，众人暗叹。

　　相比顾林翰的痛不欲生，顾约翰对被降职一事倒是看得很开。反正都是挂名的，高一级低一级又有什么区别。每天在公司里坐着，也无非是喝喝咖啡，打打游戏罢了。老爷子看似糊涂，却不会轻易放权给他们这些毛头小子的。不过这次的事也有好的一面，借此机会咱不是认识了个年轻美貌的实习女律师嘛。

　　从那以后，顾约翰每天在公司里痛苦地熬到下班时间后，就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律所捧着鲜花礼物对着映真款款表白，搞得律师事务所的人一看到顾约翰，就不停朝映真挤眉弄眼。

　　可无论顾约翰的攻势有多猛烈，映真对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既不强硬拒绝，也不轻易答应顾约翰的邀约。眼见一个月下来关系毫无进展，顾约翰不免有些气馁。不过依据以往的经验和战绩，顾约翰相信映真绝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一世英名，怎能栽在这个刚出校门没多久的黄毛丫头身上咧。

　　这天映真下班后刚刚跨出律所的大门，就看见顾约翰手捧一大束玫瑰像只花蝴蝶似地扑到她面前，“映真，跟我约会吧。”

　　映真抬抬眉毛，瞅了瞅顾约翰那因为饱受打击已不敢抱太大希望的小脸，“好吧。”

　　“啊？”顾约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有点不能相信自己今天的好运。

　　顾约翰兴高采烈地带着映真到了徐家汇一家他自认为很有情调，容易让女生晕头转向的酒吧。作一副绅士状服侍映真坐下后，顾约翰又殷勤备至地点了一堆酒水和吃的，然后就望向映真做一副深情款款状，“映真，我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映真端起了面前的红粉佳人啜饮了一口，“顾少是不是觉得我在欲擒故纵？”

　　顾约翰当然是这么想的，但却绝不会承认，“哪里哪里，想赢得美女的芳心自然要花些功夫。”
　　映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多谢顾少的款待，但我绝无此意。我先回家了，手头还有几个案子要跟进。”

　　“为什么？”顾约翰气急败坏地拦住映真，“本少爷有财有貌，到底哪里配不上你？”

　　映真轻轻拂开顾约翰的手，怜悯地看着顾约翰，“因为我只跟看得起自己的人做朋友。”

　　映真走了许久，顾约翰却还是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呆呆立在原地。

　　藏在心中多年的隐秘被揭开，顾约翰此时有一种仿佛被人剥掉衣服的难堪和窘迫。是的，他顾二少在许多人眼里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三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成天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但却没人知道他隐藏心底的自卑与怯懦。家族虽然给予了他优渥的物质条件，但顾约翰从懂事起就几乎每天都要目睹亲人们的勾心斗角，互相算计。小时候他时常渴望父母能像别人家的一样手拉手地来接送他上下学，却经常被告知父亲要去开会，母亲忙于出国购物。毕业回国后比起一家团聚的喜悦，父母更高兴于他们的家产争夺战多了个砝码，却从没人关心他到底怎么想。他无比厌恶周遭的一切，却不知离了家族的供养和庇护自己能干啥，于是乎每天在公司浑浑噩噩，下班后泡酒吧喝得烂醉如泥，以此逃避现实。

　　顾约翰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苦思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找了顾老爷子，要求到采购部历练，还拍着胸脯嚷嚷什么 “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老爷子嘴上不说，背地里却对顾约翰他爹好好夸了一通孙子，说此子算是开了窍，还是很有潜质滴。顾约翰他妈本来对儿子舍弃总经理的位置一事颇有微词，听了老公转述老爷子的夸奖后才转怒为喜。

　　顾约翰从此一改自己以前那副二世祖的模样，上班兢兢业业，下班后也不怎么去酒吧了，可谓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顾约翰爹妈却开始怀疑儿子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以致性情大变，对着董秘书旁敲侧击，追根究底。董秘书招架不住，只好交代了顾约翰看上映真一事。

　　顾约翰爹妈以极高的效率查了映真的祖宗十八代（万一儿子跟她成了呢？），虽然对她的家世并不是很满意，但映真本人的条件很是不错，还成功让儿子从成天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变成了朝气蓬勃的有志青年，两口子也就对他们之间的婚事乐见其成了（喂，八字还没一撇呐――顾约翰哭丧脸）。

　　那个如狂蜂浪蝶般的顾二少突然消失了，不少同事调侃映真这场追求怎么像龙卷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映真只是笑而不语。

　　多年前林娇娇那莫名其妙的恨意令映真对人类变幻莫测的心理世界起了浓厚的兴趣。在大学里，她主修法学，辅修心理学。

　　顾约翰出生豪门，外表英俊，被这样的人追求，绝大部分女生应该都会不由地沾沾自喜，映真也不例外。身为一个兼具美貌与智慧的二八佳人，映真无比明了自身的优势，也决定要对自己的优势擅加利用。但映真不屑于只是成为这个花花公子一时心血来潮的猎物，她的终极目标是嫁入豪门，还得是有可持续性发展空间的豪门。

　　到目前为止，顾约翰大概是映真所遇到的综合条件最佳的未来夫婿人选之一，但此人身在宝山，却整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长此以往，等顾老爷子一蹬腿，他顾约翰大概就只能一边凉快去了。这次对顾约翰展开的背景调查给了映真一个窥探他隐秘内心的机会，考虑再三，映真决定给这二世祖来个当头棒喝。当然这是有风险的，运气好呢顾约翰痛定思痛，从此奋发图强，一改往日之颓唐，但这二少也可能无动于衷呐。映真勾勾唇角，那就当他烂泥糊不上墙好了。当然，如果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那自己可就在顾约翰心里与一众庸脂俗粉划分开来，成了他心上的白月光。求而不得，寤寐思服，还怕这二少不再来吗？

　　至于自己喜不喜欢顾约翰，映真略为苦涩地想，喜欢和爱对自己这种人是件奢侈的事，多年前单纯的爱恋刚刚萌芽因为自己和对方的家世差距早早就夭折了。不同于林娇娇和顾约翰这种人，想要什么都有人双手奉上，映真早已习惯了一路独自拼杀和争取。就算爱又怎样，在上海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再深厚的情意也抵不过整日柴米油盐的磕磕绊绊与斤斤计较，多少夫妻当初炙热的爱意到最后往往只剩下一日将就一日的麻木和平淡。映真早就暗下决心，自己将来的另一半，不需要有多爱，却必须能跟自己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