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之橙

5、第 5 章

　　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屋子了。。。吃完晚饭映真不无惆怅地环顾周围熟悉的一切，耳边充斥着母亲哭骂父亲的声音。

　　“妈，我去跟美凤告个别。”

　　“早点回来。”秋萍叮嘱了一句。

　　映真去美凤家看了看，却并没有立即回家，反而朝着祠堂方向走去。天已经黑了，远处遥遥传来镇公所前人们欢声笑语的声音，一切似乎并没有改变，可一切又似乎全变了。

　　夜色朦胧，映真拨开那丛已经一人多高的杂草，爬进了她与周晋扬往日聚会的地方。他们一起编的草垫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再没有了周晋扬那惊喜的眼神与快活的笑容。

　　映真坐了下来，曲腿抱住，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却忽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讲话声。

　　映真看了看四周，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映真不由抖了抖，妈呀，该不是祠堂里供奉的祖宗显灵了吧。她仔细听了听，声音似乎是从入口处传过来的。

　　映真蹑手蹑脚地挪到那草丛旁边，从缝隙间往外看去。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借着朦胧的星光，映真认出一个是在他们家隔壁摆摊的阿明，另一个似乎是前两天来过他们家要债的壮汉。

　　只听那壮汉说道：“老板说你干得不错，这次你欠的债就一笔勾销了。”

　　阿明却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对不起进财一家，害的他们连屋子都没了。”

　　壮汉拍了拍阿明的肩膀，笑骂道：“得咧，你小子，就别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了。”

　　阿明还是唉声叹气的, “都不晓得进财怎么就得罪你们老板了。要不是欠了赌场一屁股债，说什么我也不干这缺德事。”

　　壮汉看了看四周，摇了摇头，“跟你老实说了吧，不是我们老板。是我们老板的拜把子兄弟林伯雄要搞他们家的。我听老板说什么他家女儿又哭又闹，叫嚷着就是看陈进财家不顺眼，一定要让他们在这住不下去。林伯雄把这女儿看的跟命根似的，也就依了她。”

　　映真听到这如五雷轰顶，浑身僵直，连外面那两人什么时候走远的都不知道。姓林的女儿？难道是林娇娇？原来，原来。。。可自己家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她，自己怎么从来也没意识到。思来想去，自己唯一跟她有交集的也就是周晋扬了。

　　映真踉踉跄跄的走回草垫坐下，脸色惨白。周晋扬，林娇娇，唯愿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上，不然。。。

　　“再见了，晋扬哥哥。。。”映真抬头望向星空，轻声说道，缓缓直身站起，走出了这个曾经带给她无数欢乐与甜蜜的秘密小花园。别了，周晋扬。别了，过去的一切。也别了，旧日的映真。。。映真捏紧拳头，努力地把就要涌进眼里的泪水咽了下去。

　　次日一早，陈进财一家就仓皇搬到了映真外婆家。

　　开始几天还好，过了几日，映真舅舅两口子看陈进财成日只在家唉声叹气，也不像有什么长远打算的样子，脸色就渐渐难看了起来。秋萍原本想把水果摊再弄起来，可娘家这地儿可不比自己家那里交通便利，赚钱容易。恰这时有人从广州回乡探亲，说那边生意好做。两口子商量了一下，跟老母亲借了点钱，就拉家带口的往广州奔去了。

　　好在陈进财指天指地发誓再也不碰麻将，一家子先是支了个水果摊，后来生意好了又改开了个店面，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倒是映真舅舅见他们一家在广州是过得有声有色，过了两年就关了镇上的装修店，也带着老娘和一家子跑到了广州做起了装修生意。

　　一晃十年过去，映真大学毕业，轻松过了司法考试，在上海一家知名的律所开始实习。
　　现如今家里的日子很是不错，陈进财戒赌戒酒，和老婆专心做水果生意，靠着勤恳肯干，虽不曾大富大贵，却也算是小康。

　　在成长的道路上，映真总是无师自通，不断摸索领悟这人世间的真理。学历与头脑固然重要，但身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女人，如果再拥有美貌，那简直是人间利器，所向无敌。

　　世上的女人总说希望男人爱的是自己内在的美，可要没有美丽的外在，又有几个男人愿意停下研究女人的内在呢？蝴蝶在花丛中忙碌采蜜，第一眼看到的可是那斑斓的色彩。秉承这个真理，映真在学习与工作之余，也不忘修饰打扮自己。映真本就丽质天生，在广州与上海浸染几年，已是打扮入时，闲时也不忘出入健身房。正当青春年华的映真身材窈窕，粉面桃腮，特别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更是引得大学里的男生们神魂颠倒，还给映真起了个绰号叫“电眼女神”。

　　当然，太过貌美的女生往往不免给人一种美则美矣，但没内涵的表象。与映真初次见面的人虽经常惊艳她的美貌，却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出“这大约是个花瓶”的轻蔑，尤其是在律师这个极其注重大脑的行业。但打完几次交道，他们就会明白为什么这家知名律所会招这么一个花瓶，绝不只是为了摆设和招揽男性客户（虽然这极有可能是律师合伙人的初衷）。除了令人倾倒的美貌，映真同样拥有令人印象深刻的严谨思维与敏捷反应。映真的师傅刘文明曾经坦言十分享受带映真见新客户的过程，因为他们的脸色总是变来变去，然而却万变不离其宗。

　　顾约翰也是令刘文明朕心大悦的其中之一。

　　那时映真虽然才刚刚在事务所开始实习，刘文明却感觉到律所大概是捡到宝了。本着物尽其用的想法，但凡有什么新客户，刘文明都很乐意带映真去见见世面。

　　这天律所接了个新单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顾家二房的独子惹了点麻烦，但其中却又涉及顾家各房的利益斗争，有点棘手。刘文明抱着让映真练练手的想法就带上映真去见这个客户。

　　出于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的想法，刚上班不久映真就烫了个微卷蓬松的波浪卷，配上她那张刚出校门嫩白清纯的小脸，陡然有了一种夹杂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奇异的妩媚。连刘文明这老江湖初见时都不由失神了一会，暗叹“妖孽”。

　　抱着一大堆卷宗踏进会客室，刘文明和映真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翘在会议桌上的长腿，长腿的主人正坐没坐相地懒懒瘫在那张昂贵的真皮座椅里，旁边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秘书式的人物。刘文明的老脸不禁抖了两抖，映真斜睨了他一眼，知道刘文明的苛俭习性大概是又发作了，正心疼那会议桌和座椅呢。

　　为了让那腿的主人尽快把腿放下，刘文明快步上前，满脸堆笑地说道，“顾少，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顾约翰慢吞吞地放下腿坐正身子，“无妨无妨，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双方隔着会议桌坐下，映真也吃力地放下了手里的卷宗。

　　接到刘文明的关于这一单案子的通知后，映真就连夜做了一些功课。

　　顾家是屹立上海几十年不倒的老牌家族，据说是做军工业起家的，后来顾家老太爷，也就是顾家目前的掌门人抓住机遇，成功转型，现如今顾家涉及金融，房地产，能源等多个行业。然而成功的男人通常也总是有着后院起火的烦恼。顾老太爷和他老婆很是能生，总共养育了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女儿也就罢了，两个儿子为了这庞大的家产成天是争得你死我活，跟乌眼鸡似的。大女儿瞅准时机，在老爷子那轧了一脚，给自己和老公也争了几个职位，希望能渔翁得利。

　　顾老爷子想当年也是说一不二的主，要不也不能将家业发展的这么壮大，只是人老了，总希望看到子孙们相亲相爱，和睦共处，哪怕明知不是真的，也不愿戳破。于是就这么今天给你个蜜枣，明天他挨个巴掌的整天和稀泥，只等哪天自己真的两腿一蹬，也就随底下人闹去了。

　　现如今顾家的大房二房各有一个儿子，顾约翰是二房这边的。顾约翰的妈妈早就不忿老大家的儿子趁着比自己家的大了那么两岁，抢先一步进了集团占了能源那一块的肥缺。好不容易熬到顾约翰“学成归国”，他妈就火急火燎的跟老爷子报了个备。顾老太爷思前想后，不能厚此薄彼啊，古人云，“不患寡但患不均”，自己家寡是不寡，就怕不均呐。大孙子进了能源那边，二孙子，那就去房地产那块吧。

　　顾约翰的妈妈时不时就对他耳提面命，“咱们已经比老大家的迟了一步，你要更加努力，迎头赶上，绝不能让老大家的把家产抢光了！”

　　顾约翰说是海归，拿了个管理学硕士学位，他自己这几年到底在国外干了些啥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在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上了几天班，就有人拿着一纸合同找上了门，说是顾约翰跟他签的，要求履行合约。仔细一看那合约，好家伙，居然要用高于市场价的百分之十跟那人收购钢筋。先不说公司本就有自己的供货商，百分之十的差价可不是个小数目。

　　可那签名也确实是顾约翰的，身为公司总经理，即使是个挂名的，顾二少也有签订合同的权利。问题是顾约翰自己也不知是如何跟人签了这合约。

　　这下顾家大房与顾约翰大姑那边可算是拿住把柄了，跑到老爷子那叫嚷什么“我们顾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次跟外人联手骗买钢筋的钱，下次公司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研究来研究去，合同没有问题，问题是怎么签的这合同。顾约翰的爸爸倒不是相信儿子的人品，他是相信顾约翰不会肯为了钱花这心思，从小到大这小子就没缺过钱花。大房和他大姑的贼心那是昭然若揭啊，然而当务之急是如何挽回儿子的名声。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只好找律师看看有什么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