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之橙

4、第 4 章

　　秋萍与哥嫂接了终于康复的老母亲回到了娘家，看到家中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个小的也坐在那乖乖地做着功课，厨房里传出呲啦啦炒菜的声音，显见映真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十分欣慰。
　　听到秋萍一行人进门的声音，映真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外婆，妈，舅舅舅妈，就快好了，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大家都喜笑颜开，连一向刻薄的映真舅妈都不由夸道：“秋萍，你真是有福了，儿女个个贴心乖巧，映真还这么能干。”

　　秋萍赶忙摆手：“哎呦哎呦，嫂子，你可别夸他们了，小孩子最不经夸。”说是这么说，秋萍心中还是颇为得意的。自己两口子虽然没什么本事，生的几个孩子却都让人羡慕，尤其是映真，那可是左邻右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一般的存在。

　　吃过午饭，秋萍就带着几个孩子回家了。一个月不着家，家里已是乱得不行。陈进财白天要摆摊，回到家洗洗就睡了，根本没空收拾，碗槽里的碗筷已经堆得快要满出来了，脏衣服也攒了一堆。秋萍是个勤快的女人，立马摞起袖子打扫了起来，这边又吩咐映华：“去，到街上告诉你爸一声我们回来了，叫他晚上早点收摊回家。”

　　“哎！”映华应了一声就跑掉了。

　　映真已把脏衣服都都放到了桶里，拎上搓衣板，“妈，我去井边洗衣服咯。”

　　秋萍看着女儿娇俏的小脸蛋，又是窝心又是歉疚。别人家的孩子放暑假，不是和同学去玩就是在家爹妈舒舒服服地伺候着，只有自己的女儿那是又当爹又当妈，家里家外忙个不停，“嗯，去吧，晚上妈给你们煮好吃的。”

　　“好咧！”映真高高兴兴地出了家门。她知道自己家孩子多，经济并不宽裕，但爹妈慈爱，弟妹伶俐，这就够了。映真很满足，更何况，这不还有晋扬哥哥嘛。映真偷笑。

　　到了井边，映真打好水就开始洗衣服。过了一会儿，王丽华也来了。刚放下手里的东西，王丽华就问，“真真，你晋扬哥出国了，都快一个月了，你知不知道”

　　“哦，我知道一点。”映真淡淡答道。

　　“那可惜了。”王丽华一边说一边觑着映真，“想再见到你晋扬哥可不容易啦！”

　　“什么？”映真敏感地看向王丽华，“不是他爷爷病了，就去一个月吗？”

　　“嘎嘎嘎，谁说是去一个月？傻姑娘，是搬家，今天他妈都在搬东西啦，要把家里的东西放到晋扬外婆那。”王丽华一边说一边摇头，却不防映真突然站起身来，扔下手里的衣服就跑了。
　　“这孩子。。。”王丽华愣了一下，又叹了口气，继续洗自己的衣服了。

　　到了晋扬家那气派的小洋楼那，果然是人来人往，不停有人从门里往外搬东西。

　　映真不由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师傅，慢点慢点，别刮着了!”耳边传来李爱月的声音。
　　“阿姨？”

　　李爱月转头看见了映真，笑眯眯地问：“哟，是映真呐。你外婆病好了吧？”

　　“阿姨，”映真却仿佛根本没听见她刚才的问话, 呆呆问道：“你们要搬走了吗？晋扬哥哥他。。。还会回来吗？”

　　李爱月上下打量了映真一眼，心中暗暗叹息，这女孩聪明又漂亮，只是家里那条件她实在看不上。晋扬的心思她多少明白几分，虽说孩子还小，但防患于未然，刚好借这次机会给他们来个了断。“不回来啦，晋扬爸爸办了移民，说那边生意走不开，还是一家子呆一起好。况且那里的学校也好咧。晋扬已经到那了，我过几天也走了。”

　　映真只觉得好像被人一把揪住了心脏，用力揉搓，一时间连呼吸都困难。

　　“娇娇你知道吧？她可喜欢晋扬了，跟她爸爸吵着要出国留学，大概要跟晋扬上一个学校呢。”

　　“哦。。。阿姨再见。”映真转过身，慢慢走开了。

　　到了井边，映真恍恍惚惚地洗好衣服，就回家了。

　　秋萍正在拖地，忙的满头大汗，也没注意到女儿有什么不对劲。

　　晚上映真随便扒了几口饭，就说不舒服，早早上床睡觉去了。秋萍知道女儿这一段时间辛苦，自己在医院照顾母亲，实际把几个小的全都丢给了她。一颗心是又愧疚又心疼，隧不疑有它，赶忙让映真休息去了。

　　映真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小小的少女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就这样离别了吗？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似乎从自己一出生就相守在一起的人，却从此海角天涯，还真是令人心酸。“周晋扬，我恨你。。。”映真缓缓闭上了眼睛，或许梦里会再见到晋扬哥哥呢。

　　这边秋萍打理完家务，又把几个小的安顿去睡觉，就坐在桌边等着陈进财收摊回家了。结果早就过了平日里收摊的时间，却左等右等也不见丈夫回家。

　　秋萍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十点钟了，孩子们也都睡了。秋萍等得心焦，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出门看看，却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陈进财走了进来。

　　“做什么这么晚？孩子们都等不及去睡了。”秋萍埋怨道。

　　“一时忙的忘了时间呗。。。”陈进财支支吾吾道。

　　两夫妻毕竟好久没见，一个待在县里医院照顾母亲，一个要看摊总也走不开，秋萍看着丈夫满心欢喜，根本没发觉他有什么不对劲。

　　“妈还好吧？”陈进财一边洗漱一边问道。

　　“没事了。哎呀，你身上酒味怎么这么重？”秋萍走到他旁边帮忙倒水，却差点被迎面扑来的酒气熏了个倒仰。

　　“呵呵呵，今天吃饭时跟隔壁摊的阿明多喝了两杯。”陈进财赶紧答道。

　　秋萍虽然嗔怪丈夫，但毕竟二人这次有段时间不见，人说小别胜新婚，进财洗漱完，夫妻俩就上了床，一夜自是恩爱不提。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突然有人用力敲门，“陈进财，快出来！”

　　陈进财两口子从睡梦中惊醒。秋萍还以为老母亲又发病了，赶紧披上衣服前去开门，却不料门前站着三五个彪形大汉，个个杀气腾腾，凶神恶煞。

　　领头的壮汉一把掀开前来开门的秋萍，踏进屋内，“陈进财呢，叫他给我出来！”

　　几个孩子也都被吵醒，映真安慰好瘪嘴要哭的耀宗，偷偷打开了卧室的门缝。

　　只见父亲抖抖索索的从里屋出来，那壮汉大步走近，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欠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再不还信不信老子把你手剁了？！”

　　“进财？”秋萍惊惶地看向丈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欠了什么钱？”

　　“什么钱？”壮汉嗤了一声，松开陈进财，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别装傻了。陈进财，难不成你没告诉你老婆？”

　　陈进财满脸羞愧： “秋萍，我去赌场赌钱赌输了。。。”

　　“你？你不是一向不去赌场的吗？”秋萍根本没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原来秋萍和孩子们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陈进财每日收摊回到家都觉得甚是无聊，偶尔就和阿明他们一起喝点酒，打点麻将打发时间。忽有一天阿明问他想不想去镇上的地下赌场见见世面。陈进财虽闲时爱打点小牌，却也深知赌场那种地方不是自己能去的，一来囊中羞涩，二来秋萍早就对他爱打麻将这点颇有微词，很是推却了一番。

　　阿明起先也不劝他，自己去了，然后每次都欢天喜地回来，说今天赢了多少多少，过不久大概就不用在路边摆摊，改开店去了。

　　陈进财知道秋萍长久以来的愿望就是开个水果店，这样就不用在路边摆摊风吹日晒那么辛苦，但靠自己两口子这么日夜摆摊，还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啊。

　　咬咬牙，一顿脚，陈进财跟着阿明去了赌场。刚开始也没敢赌大，但运气却似乎好到爆，屡试屡赢，再加上阿明在一旁不停鼓动，陈进财的胆子就慢慢大了。赌注越下越大，但财神爷却似乎不再关照他，反而把老本输了个精光。但凡赌钱的人能懂的及时收手，世上赌场也就不会开的那么多了。陈进财越输越不甘心，总相信自己下一把就能翻身，到最后却连自家屋子都搭了进去。
　　赌场的人已是催了好几天叫他腾出屋子，陈进财不知该如何向老婆孩子交代，只能日日借酒浇愁。

　　此时秋萍早已是泣不成声，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就往陈进财身上砍, “你怎么不去死？！你这是把我们娘几个往死里逼啊!”

　　一旁的壮汉们倒也没想闹出人命，赶忙拦住了秋萍。映真也跑了出来，抱住母亲的手哭。
　　秋萍看着女儿惊惶带泪的脸，呜咽一声，瘫倒在地。

　　陈家一清早动静就闹得这么大，早已惊动左邻右舍，门口聚集了一堆人指指点点。

　　陈进财只能答应壮汉们交出房契，又好说歹说，才被宽限了三天时间，三天之后，陈进财一家在这个镇上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虽然恨毒了陈进财，看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孩子，秋萍也只能擦干眼泪，开始收拾东西。

　　现如今也只好先搬到邻镇娘家再做打算了。